:“还?有何事?”
他若不问,她大概要沉默着站到天亮。
段简璧确实有事求晋王,之所以犹豫不绝,是怕他会不允。
毕竟往常,他只有在欢愉时?才愿意给?她些恩惠,可他今日被?扫了?兴致,没能趁心?意。她怕此时?求他,会惹他厌烦。
可他既问了?,段简璧又想试一试。
“我,我过几日,想回?侯府省亲。”她知道自己提的不恰当,他说了?禁足不能解,可是那些丫鬟着急回?去,早没了?伺候她的心?思,她也?想早早把人送走,眼不见心?不烦。
“想带上?碧蕊他们,也?回?去看看。”
段简璧小声说着,心?底忖他若是不允,还?要寻个合适的省亲借口,实在不行,便搬出前几日他快意时?给?下的承诺,若有事出府,报他即可。
她思想了?这么多,听?男人淡淡地?递出一个“嗯”字。
竟这般轻易就允了?。
“谢王爷。”段简璧福身道恩谢,抬步便走,似乎多待一刻便多一层变数,生怕他反悔一般。
···
段简璧回?家省亲本就是借口,不欲多留,可要安置下三个丫鬟,也?不能太过牵强,第一次去见了?自己从未谋面的生父。
听?府中人说他近些年身体垮的厉害,早辞了?官职,在家养病,深居简出,快被?人遗忘了?。
段家七房住的小院偏在西南一隅,窄狭逼仄,所幸七房人丁寥落,总共也?就四口人,住着不算拥挤。
“七爷,王妃娘娘来看您了?,快些起来。”
绣球刚刚砸到晋王身上?时?,孙氏没想过这个村野姑娘真能做晋王妃,懒得虚情假意寒暄攀亲,便是后来天家赐婚,她也?觉得恐怕还?有变数,直到最后一刻,段简璧要上?花轿了?,一切都似尘埃落定,她才私下里叹,这林氏留下的种还?真有点儿福气。
自此,孙氏眼中,段简璧便成了?七房的荣耀,孙氏指着沾晋王妃的光过上?好日子,好叫府里人不敢再?轻视她,想方设法与段简璧亲近。奈何之前小林氏住在府中,段简璧回?门也?不曾往她这里来,后来小林氏搬出去,段简璧更是一次没来过,这回?好不容易主动?来了?,她心?里自是美滋滋,有意叫段七爷好生笼络这个女儿,以后也?好使唤。
段七爷却似对?这久别重逢的女儿,没什么感情,连她出嫁当日,都未曾去看过一眼。
只孙氏殷勤的厉害,硬生生将段七爷从内间卧榻上?拽起来,扶到厅堂里去坐。
概是多年卧病,段七爷虽只有四十出头,却十分显老,头发白了?大半,眼窝凹陷,瘦骨嶙峋,通身都弥散着一股苟且度日的病气。
厅堂里放着一处围屏木榻,是昂贵的沉香木做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陈旧却不失格致,怀念着七房曾经?的荣光。当年段家七郎才貌皆有盛名,十岁就做了?太子伴读,可谓名冠京都,段林两家联姻更为时?人所羡,言是珠联璧合,只可惜随着林氏一族家破人亡,又经?梁革隨命,改朝换代,段七爷几乎以流星之势陨落下去,而今莫说在京城,便是在段家,也?甚少被?记起。
段七爷倚坐在榻上?,看向段简璧,目光停顿了?一会儿,一句话不说,兀自端了?茶水来喝。
段简璧也?没有说话,连句“父亲”都没叫,她幼时?曾多次因为想要爹爹惹得姨母在深夜里落泪,懂事了?才慢慢忘掉这个称呼。
孙氏眼见父女俩相看不语,为缓解气氛,捅了?捅段七爷手臂,虽尽量压着脾气,却还?是有些嫌厌流露出来。
“七爷,王妃娘娘特意来看您,多孝顺呐,您倒是说句话啊。”
段七爷喝着茶,又看了?段简璧一眼,说:“一点儿都不像,也?不知你随了?谁。”
听?来竟很厌恶这位女儿。
饶是早知父女情分淡漠,段简璧仍然有些吃惊。
罢了?,这么多年没有爹爹,她不也?长大了?么。
“你们好生保重,我走了?。”段简璧已将三个丫鬟交待给?孙氏,见段七爷本就是被?孙氏赶鸭子上?架的,此刻见了?也?没一句好话,不如早些回?去。
段简璧往外走,孙氏忙追,客气着叫多留会儿,一路如此将人送出府门,才折回?七房小院。
“你为什么不去死!”孙氏对?段七爷呼喝:“我真是造了?孽,眼瞎了?,才会瞧上?你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当初不是图你一副皮囊,你以为我愿意嫁进来做个继室吗?那林氏死了?才三个月,你们就去我家提亲,你知道我嫁进来,多少人指着我脊梁骨骂?我一路扛下来,图什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个窝囊废!”
段七爷一言不发,拖着病体回?了?内间。
十多年了?,孙氏总是如此撒泼,他心?中却始终激不起一丝波澜,哪怕是愤怒也?没有。
他有时?候也?在想,他为什么不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