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血液沸腾,虽说好不会有事,但听到他被围住的这一刻,她还是莫名觉得难以接受。
毕竟他对凌家所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知道的。
她让人牵来胭脂马,领着几个护卫抢在凌渊之前先出门到了城外。
她看到被官兵团团围住的凌晏驾着马傲立在旷野里,四面的火把光将穿着银甲的他映得寒光凛凛。
气氛那样凝重,她将马缰攥得紧紧的,目光停留在凌晏身上一动未动。
“铃铛儿!”
凌晏在喊她。同时也扬手给她挥了个手势。
她心血翻滚,屏气凝神,将他事先交代好的那席话放声说了出来:“凌晏窝藏了钦犯,就藏在凌家位于城西的庄子里!”
她声音放得那么宏亮,就等着能给他解围。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就在这个时候怒吼着冲了过来,人群里飞出好些长箭,枝枝都直指向他心窝!……
乖,我们回家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长缨望着他,嗓子好像生了锈。
这些事情啊,每回忆一次就如同将她的皮剥去一层,事后那几个月的重病,无不是心病而起。
后来她也就不想了,因为总归还得留着这个躯壳赎罪。
当然后来的后来,她也曾经仔细梳理过,凌晏前后的表现是矛盾的,事前他对她的嘱告充满了信心,令长缨觉得那就是在交代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十年里,她见识过他的谋略和魄力,对他的信心不是盲目存在。
但是当时他的震怒又那么突兀,她至今记得他狂奔而来的速度,那仿佛就是在寻死。
而他之前所有的表现,也像不过是为了使她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胸有成竹的救人的预谋。
但他怎么可能故意寻死呢?
抛去所有种种不合理不说,他即便是想不开要自尽,他至少也该对姑母和凌渊有几句遗言不是吗?
可他一句话都没有,彻头彻尾就像一场真正的意外。
而且,他若要寻短见,又何必大费周折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关键是——她落得后来的境地,可以说是凌渊造成的,但那些年他对她的爱护并不是假的,那他又为什么要害她被天下人误解呢?
她想不明白。两世为人她也想不明白。
姑母质问她的时候她无法张嘴,凌渊逼问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出声。
不是成心不说,是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楚的真相,又如何能说得出口让人家相信,让姑母和凌渊他们相信?
凌晏让她跨的,无异于一个死局。无论她怎么开口,都显得那么漏洞百出,透着给自己开脱的意味。
自然,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深掘他这么做的原因,可是究竟要从何查起?
那完全是只有凌晏一个人才能清楚的事情,他不在了,便所有线索全都断了。
而唯一一个察觉到他有寻死倾向的人是她,是她这个百口莫辩的白眼狼!
他的尸体被带回来的那个早上,她其实也曾跪在他面前把话说出来了的,但是没有人信她,或者连听都没有人肯听。
前世里她也只能在湖州苟且偷生直到最后,眼睁睁听着凌家灭亡的消息传来。
这一世重生回来,她就想,比起寻找这个逝去的真相,挽救凌家即将到来的噩运才是更为紧迫的事情不是吗?
何况她无法踏足京师,便不要再提什么替自己辩白澄清。
“我说完了。”她竭力忍住太阳穴底下翻涌而至的潮涌,“如果可能的话,你容我再多活几年,也许我还能给你个交代。现在的话,我真的什么也给不了。”
凌晏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凌家终究于她有恩的。
退一万步说,即便凌晏故意害她至斯,姑母与其余人也不曾有半点对不住她,她总得设法保住他们。
更何况,若有可能,她仍然还是想知道凌晏为什么要赴死?
立在原地的凌渊静默得如同一道影子,却又似蓄藏着巨大的气势。
他冷肃的表情裂开,透出复杂而难言的情绪。
这个男人,明明已经愤怒痛苦到睚眦欲裂,却还是保持着挺拔的站姿,内敛的仪态。
长缨没有再吭声。
除去那么多未解的疑问,她又何尝不后悔?
如果当初她不曾听从他的嘱告跟姑母保密,而是提前告诉了她呢?
如果她不那么天真,觉得他当真会安排的妥妥当当,而不肯照他的话当众指证他呢?
不必他指责,她自己也知道的。
可惜人生最可恨的就是没有如果。
最最可恨的就是她哪怕是重生回来,也还是没能回到所有事情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刻。
可如果时光真的能倒流——只要对未来的结果还是未知的,她也许还是会选择照做吧,对于凌晏,她始终还是信任的。
十年的养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