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子似的逛荡,这副可怜劲儿,要是从前的绿莺,早上前去为亲爹抚胸口斟热茶了,可此时的她,面对这个名义上的生养之人,却没半点心疼与怜惜。
过去的爹爹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一副空壳,这个人眼瞎耳聋心硬,且还不知所谓。“你以为我是个甚么东西,是个甚么人物?不过一个小妾,一个奴仆,你以为你是人家的正经泰山?正经亲戚?人家凭甚么要见你呢?如今你能进了这道门,还是人家大发慈悲了呢!”
绿莺神情认真,她觉得她在对一个三岁不懂事的孩子摆事实讲道理,她觉得李老汉就是一头四六不懂的牛,要是真的懂人事,怎么会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和一个野种卖掉亲生女儿呢?若是懂人事,怎么还能有脸来呢,怎么还能这么牛气哄哄地摆架子呢,怎么也不问问她过得好不好,反而一脸窥伺地往金银首饰上盯呢?
还像一辈子没喝过茶水似的没命往肚皮里灌,他没意识到给自己女儿丢人了么?绿莺只觉脸臊得发紫,在一众下人面前只剩下尴尬。李老汉听她连珠炮似的一番话,想了想也对,原来村里有的大姑娘在有钱人家做了姨奶奶,也是轻易就能被打被卖的。大度地摆摆手,他哼了哼:“那这事就算了,不提了。”
接着就两眼冒亮光地打量绿莺身上,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不时艳羡地啧啧赞叹。
“哈哈哈, 好啊,好啊,就说我闺女是个有大前程的,啧啧啧, 咳咳, 看看,这一身行头得有二两银子罢?”李老汉站起身, 眼巴巴瞅着那一身衣裳, 伸出两个脏兮兮的手指头比划着。
春巧冷笑一声, 她是知道姨娘被亲爹卖的事的, 要是灾年吃不上饭卖儿卖女的爹娘不少, 可今儿一看, 这甚么玩意啊,呲着大黄牙在那舔脸乐, 要脸不要了!俯视着这没见过银子的土包子, 她不屑地哼哼“二两银子?哼,我家姨娘的一块手帕子都不止二两呢!”
绿莺横了她一眼,抬脚往里走,往主位上坐去。李老汉见了, 也坐回去,嬉笑着说道:“哎呀,一直听说闺女你受宠,是大官家的宠妾, 爹今儿一看,咳咳, 果然名不虚传啊哈哈。”他身子骨已经很弱了, 说两句就伴着几声咳嗽。绿莺记得离开大同时, 家中虽贫穷,他的身子也算壮实,没想到如今却成了皮包骨头,显然日子过得极是不好。她也大约猜得出来,他的来意应该是打量着投奔她,可也得问问她愿不愿意啊。
“行了,别给我扣高帽了,说罢,你找我甚么事?你又怎么会来汴京的?”
李老汉这才收起笑模样,颇有几分怅然地交代了起来。
儿子病总是不好,他赌了一把赚了几笔大的,大同本地治不好,先后去了南方寻医问药,可惜并没改善。好不容易盖起的房子无缘无故失了火,被烧了个精光,钱没了、房子没了,老婆跟人跑了,留下个病歪歪的儿子。后来实在受不住邻里间的指指点点,他带着儿子一路乞讨来了汴京,打算在京城寻觅寻觅神医,忽然想到当年买走绿莺的刘家,便登门上去,之后自然打听到冯府,今儿这不就来了。
一路上怎么在狗嘴里争食,跟乞丐抢包子,将他爷俩形容的多么多么惨,妄图勾起绿莺的同情。绿莺可没觉得他哪里可怜,用她的卖身银子于赌桌上发了小财,吃好喝好盖大房子,怎么没见来寻她回去享福?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亲爹:“这年月媳妇受不住跑了的遍地都是,怎么就偏笑话你呢?”
李老汉头上冒汗,用破袖筒擦着黑黝黝的脑门,支支吾吾地说不上来。末了才急火火地道:“闺女啊,他怎么说也算你弟弟,你就伸把手帮帮爹呗。反正你如今手头也阔绰,就当还了我的养育之恩,啊?五十两,不不不,”他又颤颤巍巍伸出几根枯瘦的手指头,“一百两罢,你放心,爹以后再不会来麻烦你。”
他不时又咳嗽几声,脸色灰白,貌似一路上风餐露宿,是受了风寒。绿莺冷眼打量,忽然就来了气,瞪着他:“一个野种,也值当你这么拼死拼活?原来被蒙在鼓里就算了,既然知道了,怎么还对他这么好呢?”
这声质问像利箭一样扎在李老汉的脸上,顿时又热又辣,脑袋一矮,畏畏缩缩直往领子里钻,到这时他才表露出一点真情,人也萎靡成一团。他眼里带着心疼和苦涩,嘴角也勾出几分无奈来:“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哪能说不管就不管,他朝我叫了这么多年爹”
绿莺呆呆地望着他,有些恍惚,她真的很想问一句:那我呢?
她一直搞不懂,这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人啊,天生就爱胳膊肘子往外拐、专门欺负自己人,他是傻的么?还是根本长的就是狗的心狼的肺?面对这样的人,实在是无奈,她还能说甚么,还值得说甚么呢?
“我没银子可给你,吃的穿的戴的都不是我自己的,这些都有数,少了哪个冯家都知道,你还是走罢,我无能为力。”绿莺漠然地看着他。
“甚么!”李老汉腾一下从椅子上窜起身,一双枯槁的罗圈腿死死撑住病弱的残躯,神情却狠厉尖锐,睁大的眼珠里全是红丝,一手遥指着她,嘶哑着嗓子怒吼:“你个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