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婼在她与苏绶之间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苏绶突然的到来,及周夫人如此急切地替她应付责问,令她有种这二人对彼此的存在都不是那么意外的感觉。
苏绶目光在苏婼脸上游睃两轮,没再说什么,即转头与韩陌道:“让婼姐儿作画几张,交与四面城门下将士,而后再请世子向东林卫寻求援助吧。周姑娘失不得,必须寻到不可!”
韩陌顿一会儿,颌首道:“我这就去!”
苏绶收回目光,看向满面忧急的周夫人,然后与苏婼:“此处不是你们走动之地,先伴周夫人寻个坐处等着。”
苏婼口里称着是,心底下却更惊疑了!苏绶人前那般迂腐,第一次看见周承礼的夫人,按理说即使知道她来历,也至少要弄清楚阿吉被丢在外头是怎么回事,也至少该核实几句,可严谨著称的他竟然什么都没问,就这么着打发她们走开?
这是已经认定她身份无误?
他又是怎么确定的?……
……
狂奔中的马就像翻滚中的水车,把人五脏六腑都快颠了出来。
阿吉渐渐地颠醒了。耳畔有车轱辘声,她不知几时竟然已经被转移到了马车上。挪了挪四肢,双手双脚都是被缚住了,当然,她嘴里也塞了麻布,她也无法叫出声来。车外有隐隐的路人的声音,但不多,车子拐了个弯,这声音也没了。
阿吉心里害怕极了,她不知道抓她的是谁,不管是从金陵进京那一路上,还是在周家苟活的那段日子,她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她又极为后悔,本来还想着好好陪苏婼去纸鸢,让她开心,为她祈福,谁知道自己竟然给她招来了麻烦——她先前听到洗墨在叫喊,他一定看到了,那么他也一定会回去禀报的吧?这下好了,招得大家都要为她着急!
明明最近就很忙,婼姐姐连觉都睡不好,现在还要顾及她!她真是太不懂事了!
“抬下去!”
这时候外头传来卸门槛的声音,马车驶了没多远就停了下来,而后又有关门的声音,一道粗嗓子就在耳畔撂下了这样一句话。
更有价值的筹码
阿吉的心脏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肉都给绷紧了起来。
很快就有人扛起麻袋拎下了车。她在里头不知道即将要去哪儿,可她知道无论去哪儿都没什么好果子等着她!
她使劲扭动着,不管有没有用。
可是那么高大的汉子,要收拾一个小小的她绰绰有余。她还没扭几下就觉得身子下坠,而后屁股摔摔到了地板上,疼当然是疼的,但这时候在无尽的恐惧面前都可以不计较了!
他们想干什么?
她还小,她还想活着见母亲!她还想好好长大报答苏婼和苏祈!
她……
“禀报孙爷了吗?”
“报过了。很快就来。先把她弄出来。”
问话的还是先前的粗嗓子,回话的声线细些,但是也很粗鲁。
麻袋被解开,一只手像薅茅草似的把阿吉给薅了出去,那粗嗓子斥道:“小丫头片子,等你出个门倒还挺费工夫!费了大爷好大力气。”
说完又往阿吉身后踹了一脚,阿吉在地上滚了半圈,停在一道绣着张果老的屏风下。
眼前渐渐敞亮,视野也慢慢清晰。
这是座宅子,应该有些年头了,地基和墙壁都很古旧,眼下所在的屋子看起来是个偏院,比苏婼的绮玉院小,但也很精致,门外石阶上爬满了青苔,檐下有燕语呢喃,而屋里摆着屏风,桌椅,墙上有字画,帘幔不算特别新,但也还颜色鲜艳。不管怎么看,这明显都是个有年头了的富贵人的宅第。
“来了!”
门外的细嗓子长着一副马脸,他往外头瞅了一眼,就招呼起了粗嗓子。阿吉这才看清楚,这粗嗓子就是先前掳了她的那骑马汉子。
听到外的脚步声,阿吉不觉地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但再缩,这屋子也是藏不住她的。
两串脚步声到了门坎外,停一停后就走了进来。
阿吉首先看到一袭绣着花的石青色袍子,然后是一双穿着云履的脚。再然后又是一袭锦袍,这次没绣花,却是她在苏婼屋里见过的一种上好的织锦,而袍底下一双靴子看起来做工更加讲究。
这俩人一进来,就停在阿吉面前。她又往后缩了缩。
粗嗓子声音充满了谄媚:“孙爷,常爷,这就是那个小丫头!”
“这么小?”
站在前方的人好像有些讶异,缓慢的声音尾音还挑高了起来。
接着他蹲下来,一张有着阴鸷单眼皮的双眼正好向下俯视着被押着跪坐在地上的阿吉。
阿吉睁大眼对视过去,接触到她目光的这人却蓦然顿了一顿,扭头看起了身后的人。
“怎么了?”身后穿锦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个小姑娘,你还怕了?”
“不是,”青衫人站起来,眉头皱得极紧:“她这双眼睛,让我觉得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