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赞叹的,是立在那船头之上的一个个弄潮儿。
他们身着紧扎紧靠的红衣,手把大旗,稳稳立于船头之上。浪潮凶险无比,一波波朝着他们扑来,他们却翻转腾挪,来去自如。
尤其是其中一马当先的那个少年,总能在最凶险之时堪堪避开击打在身上的潮水,始终挺立船头,手中红旗不湿,猎猎招展于江风之中。
虽然绮霞正在情绪低落之中,但看见那个少年如此英勇无惧,还是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山呼般的喝彩声中,旁边人指着那少年手中红旗上绣的“寿安”二字,道:“哟,寿安坊今年请来了厉害人物啊,这个弄潮儿是谁,真是一身好本事!”
即使杭州刚遭过水灾,但宁抛一年荒、不舍一季潮是南方人的秉性。刚把海塘修好,八月大潮水来了,各街坊就竞相邀请能人出赛,必要争个高低。
今年端午龙舟赛,寿安坊垫了底,看来是誓要在八月弄潮中挣回脸面了。
“你们不认识他?那是大名鼎鼎的江白涟啊。”旁边有老人答道,“他们疍民一世都在水上,从不上岸的,这水性能不好么?”
疍民从生到死全在船上,一辈子打渔为生,因此个个水性非凡,而江白涟更是这一辈中的佼佼者。
他仗着一身好水性,自十三四岁起便成了远近闻名的弄潮儿,一到大潮之期,他便接受各街坊延请,代为争流,数年之间无一次落败,一时成了杭州红人。
眼看潮水越发湍急,几艘船迎潮而上,势头也更凶猛。船头的弄潮儿们被风浪所卷,不是站不稳身子,就是丢失了手中红旗,唯有江白涟在船头纵横来去,一翻身、一侧背便避过那险险袭来的浪头,将手中红旗稳稳护住,始终让它招展在浪头之上,赢得岸边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喝彩声。
就连江边高地的彩棚之内,坐在最佳位置观潮的人亦在鼓掌赞叹。
旁边那几个好事者又在问:“这搭彩棚让这么多大员作陪的,是什么人啊?看起来很年轻啊。”
“还能是谁?皇太孙殿下亲自赶来杭州视察大风雨,不然灾后怎能短时间投入如此多人力,又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
听说是那个传闻中的皇太孙,绮霞忙看向那棚内人,顿时错愕瞪大了眼睛。
重重护卫正中间坐着的俊美男子,紫衣玉冠矜贵无匹,赫然就是阿南的那个阿言嘛!
绮霞正张大了嘴巴回不过神来,身后忽有人在她肩上一撞,她猝不及防,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入江中。
绮霞惊叫一声,正以为自己要完蛋时,一只手迅速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
绮霞惊魂未定,按住狂跳的心口睁开眼,见拉住她的是个皮肤黧黑的小胡子男人,正忙不迭道谢,却听他笑着开口道:“就知道贪看男人,这下出事了吧?”
绮霞一听这人的口气,感觉他应该跟自己相熟的人,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只能讪笑着朝他致谢:“多谢,得亏大哥拉我一把,不然就掉下去我就惨了!”
说着,她想起什么,赶紧抬手扶了扶自己发上的金钗,确定它还稳稳插在上面,才安心松了一口气。
那人瞧了她发上花好月圆的金钗一眼,脸上笑容更深:“忘记哥了?上次在顺天你给我吹笛子时,还说我胡子好看呢!”
绮霞嘴角抽了抽,心道酒桌上的屁话你也信啊?就你那胡子长这么猥琐,我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闭着眼的吧!
但毕竟人家救了自己,她也只能赔笑:“是啊是啊,我想起来了,是大爷您啊!”
对方摸着胡子瞅着她笑:“一看你就没良心,我是董浪啊,手下有几十个兄弟跑船的。”
“哦哦,董大爷,我想起来了!”
绮霞拼命在脑子里搜刮这个人的消息,此时猛听得江边人群又是一阵震天价叫好声,锣鼓声更为喧闹,两人说话都听不到了。
绮霞正不愿与面前这男人尬聊,赶紧撇了他,凑到江边看热闹去了。
那个董浪站在她身后,帮着把几个乱挤的人给搡到一边去,免得他们又把绮霞挤得跌了脚。
人群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挤过来,在嘈杂的人声中低低问:“怎么样?”
小胡子男朝他眨眨眼,即使面色黧黑长相猥琐,但掩不住那双眼睛灵动清澈,比猫儿眼还要灿亮:“放心吧司鹫,论骗人,我天下数一数二!”
周围的嘈杂声掩盖了她那低回略沉女子嗓音,若绮霞在旁边的话,肯定能听出这是阿南的声音。
可惜她正趴在江边栏杆上,身处最喧闹的地方正中心。耳边更是有无数人激动大喊:“浮木来了,哇,这身手可顶天了!”
阿南也是最爱热闹不过的人,一听之下,立即探头去看江面情形。
身后司鹫无奈地戳戳她的脊背,警觉地看了看周围,拉着她挤出人群。
堤岸后方,司鹫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郁闷道:“我觉得你也是太任性,你好不容易和公子重逢,才没几天就又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