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沉吟片刻,收起脸上笑容,神色认真道:“陛下,太子是雏鹰,就算您再不舍,总有羽翼丰满的那一天,雄鹰是关不住的,他属于蓝天,属于外面的世界,放他走罢,臣也老了,天下总要留给他们这些年轻人,他是个当名将的料子,终有一日,他会建立起不逊于他父亲的功勋。”
延和帝未置可否,神情若有所思,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昨日,谢翊进宫,来找朕下一盘棋。”
陆诚惊讶地抬起眼,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他和朕打赌,约定这盘棋朕若输了,就要将诏狱里的二人放出来,他若输了,就将谢氏商行每年的利润让五分给朕。”
“陛下怎么说的?”
“五分太少,朕要全部。”
陆诚瞪大眼睛,惊愕再也藏不住:“他答应了?”
延和帝点头:“犹豫了一会儿,但答应了,不瞒你说,朕当时和你是一样的反应,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说的?”
陆诚摇摇头:“臣猜不到,这位谢老板,心机太深沉。”
“他说,他只有一个外甥女,偏偏今生只认准怀钰,她若不是这么死心眼,他早就带她回金陵去,给她挑上十个八个美男子,风风光光送她改嫁,但他们二人形影不离,缺了谁都活不成,他只好一并赎出来,倘若散尽家财,能换来外甥女下半生美满幸福,这生意便做得值。”
“真是一场豪赌啊。”
陆诚发出感叹,不是所有人都有一掷千金的豪气的,何况是以全部家财做赌,一旦输了,谢家祖上经营三代的商行就要拱手让人,他赢了,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充其量让怀钰得到自由而已。
延和帝想起谢翊当时说这话的样子,淡淡一笑:“子敬,你说错了,谢翊此人,不是深沉,而是狂妄,狂妄到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
“陛下,试问胜负如何?”
陆诚早年是进士出身,后来才投笔从戎,即使在行军中途也手不释卷,是全军知名的儒将,他极爱与人对弈,棋力已经到了国手水平,全大晋只有沈如海与他不相上下。
上回延和帝与谢翊下棋,他也去观摩过,延和帝下得一手臭棋,朝野皆知,大概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谢翊竟然与他半斤八两,二人对弈,战况惨不忍睹,陆诚当时看到一半就摇头走了,现在他实在好奇这盘棋局的结果。
延和帝看出他在想什么,道:“不是围棋,我们下的五子棋。”
“五子棋?”陆诚一愣,“什么是五子棋?”
“五子棋就是……”
兴许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延和帝又没再说了,“天阴了,下去罢。”
直到二人下了城楼,陆诚又问了一遍棋局胜负。
延和帝告诉他:“是平局。”
陆诚不免怔住,围棋中黑棋先手,白棋后手,一人下一手,侵占对方领地,很少出现和棋,虽然不知道五子棋是个什么下法,但凡是棋类游戏,规则都大同小异,谢翊能把棋下成平手,绝对不是偶然,这说明他要么是真的不懂棋,要么是故意藏拙,其实是个下棋高手,不过他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呢?一场豪赌,最后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陆诚想到这里,突然恍然大悟。
赌局不是在棋盘上,而是从谢翊进宫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他是将决定权交到了延和帝手里,是要一个不听话的侄子,还是要谢氏商行?
严格来说,这不是一次豪赌,而是一场交易。
思归
“殿下, 请。”
高顺恭敬地替他打起帘子。
怀钰却没急着进去,而是眯着眼,看了看廊外的阳光,在阴暗的诏狱里待了一个多月,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殿下?”
“走罢。”
他回过神, 跨过门槛,走入书房。
延和帝正在练习书法, 手握一杆狼毫, 在雪白的宣纸上笔走游蛇,墨渖淋漓一大片, 暂时看不出写的什么,他写得认真, 头也不抬。
怀钰走过去, 静静地跪下,也不出声。
过了良久, 殿中只听得见笔落在纸上的哗哗声,最后一笔终于写完,延和帝收了笔,隔空扔进一个青花笔洗里,里面盛着清水, 荡开一圈墨迹。
他垂眼,打量跪在地上的人。
“瘦了。”
“是,诏狱的伙食不怎么好。”
闹了这么久矛盾的叔侄俩, 最终以这番对话作为了开场白。
延和帝淡淡道:“关再久也治不好你这贫嘴的臭毛病,起来罢, 赐座。”
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搬来一张椅子,怀钰终究没坐, 只是执意站着,延和帝也由他,靠上椅背,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圣上请说。”
“你是皇兄的儿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怀钰惊愕地抬起眼,万万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