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姐和我一样,是被‘玖号公馆’的招聘广告骗过来的。”她顿了顿,“后来我才知道,‘玖号公馆’专门盯着那些刚来赣南的女性,因为她们还没来得及在赣南建立关系网,即使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楚白沉默了。的确,如果李宏宇直接在赣南市绑架年轻女性,时间长了定然会引起赣南警方的注意。因而,他才将魔爪伸向了那些刚来赣南市不久的人。
“如果不凑巧有人发现了,她的结局甚至会更加悲惨。”小佳凄惨一笑,“这里曾经有个叫月儿的姑娘,因为她的亲人找到了赣南,为了自保,上面派人将她淹死在池塘里,伪造出她失足溺死的假象,逃过了警方的追查。”
“刚进来的时候,我掰着手指数日子,就连每天做梦想的都是怎么逃出去。可是现在,就算让我出去,我又能做什么呢?”
她们脱离社会已经太久太久,成为了不被社会接纳的、格格不入的怪物。
“我流了两次产,因为试图逃跑,腿也被打瘸了。”小佳掀开被子,给他看自己腿上的伤,“出去以后,别人或许会可怜我,或许会同情我,可我并不想要别人的可怜与同情,我只想要我自己原来的、堂堂正正的人生。”
“对不起。”楚白低低道,“如果我们早点发现……”
如果他们早点发现伊卡洛斯正在坠落,发现她们正在深渊中苦苦挣扎……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这句话刺激到了晴姐,晴姐歇斯底里地冲他吼道,“我们的人生,已经让那个王八蛋,让你们这些王八蛋毁了!”
她抓起枕头丢向楚白,楚白低着头没躲,邢司南霍然起身,将楚白拉到自己身后:“你干什么?!”
“晴姐,你别这样,你知道的,这不是他们的错。”小佳拉住晴姐的手,“他们现在来也不算晚,至少还来得及去救更多无辜的人。”
“我没你那么圣母!”晴姐挣脱开她的手,“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想普普通通地过我的日子,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要让我遭受这些?为什么倒霉的不是别人!”
“那天出门前我还给爸妈打了电话,我说我赚到钱就回去看他们。我现在还有什么脸回去?!我还不如死了!”
她的话引起了其他姑娘的共鸣,四周响起了低低的啜泣声,不知道是谁在黑暗中小声道:“我也三年没见过我爸妈了……我好想他们啊。”
“要是让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不知道得多心疼呢……”
楚白低下头,他觉得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针对妇女和儿童的犯罪是最容易引起群体共情和愤怒的,不仅是因为他们在社会中处于弱势地位,更因为这些犯罪往往突破了人性的底线。他们利用孩子的天真单纯,利用女性的善意温柔,制造了一起起骇人听闻的犯罪案件。
因为信任陌生人而被带离亲生父母身边的幼童,因为好心指路而被绑架团伙贩卖到深山的女大学生,因为想找一份工作而被囚禁在暗室之中的年轻女性。
他们本来都该拥有灿烂而美好的人生。
是丑陋的、无法满足的欲望毁掉了他们。
“人类是欲望的产物,生命是欲望的延续。世间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政治、战争、商业,还是文化、宗教、艺术、教育……都是人类欲望驱动后的结果。”
“而它,是欲望的土壤里,结出的罪恶的种子。”
“你想试试么——或者说,你有什么愿望么?它可以帮你实现。”
我想要你去死。
这个想法毫无来由地、突兀地出现在楚白的脑海里。我想要你去死,连同你的野心,你的一切,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狗苟蝇营——
都一把大火烧个干净。
“楚白?”
“楚白!”
楚白抬起头,邢司南正皱紧了眉看着他,“你怎么了?”
“……”楚白习惯性地朝他笑笑,含糊其辞,“没什么,回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邢司南说完,拍了拍他的后背。
然后又不怎么自然地再拍了一下。
楚白一愣,直觉这动作有些熟悉。
他是在……安慰自己?
“听我说,你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李宏宇和他的手下。”邢司南转向小佳,“你们所有人都是证人,警方需要你们的证词,才能让李宏宇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有意义么?”晴姐冷笑道,“就算他被判了死刑又能怎么样?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有意义。”邢司南沉声道,“难道你不想看着他受苦么?你不想看着他在行刑前痛哭流涕地忏悔,后悔于自己做过的一切么?刑罚,不仅仅是对受害者的慰藉,还给予了还活着的人生的希望。”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你们都还很年轻,也很坚强。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你们还有机会重新去往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