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想的?
她怎么就对自己的判断有这么大信心,竟然敢一头就冲进浓得仿佛撕也撕不碎的烟霾里?
为什么没在行动之前拟态一下礼包呢?现在掉头还来得及吗?
无数后悔和恐惧,仿佛一瞬间被扭转至震耳欲聋的巨大音量,冲击得林三酒脚下一软,差点在地上绊了一跤——她回头看了一眼,触目之处除了浓雾霾,哪里还看得见一丁点红影?可能已经太晚了,她要被孤独地淹没埋葬在这一片铅色烟霾的深海下了,林三酒想道。
浓雾里,有什么东西从地上一窜而过,给她惊了一跳,在霎时泛开的冷汗里回过了神。
似乎是个老鼠一类的东西,一眨眼就逃远了,从窸窣声响上听起来个头不大,很快就没了动静。林三酒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再次检查感受了一遍自己的四肢——在她的意志压迫下,手臂正僵硬垂在双腿边,脚也没有抬进空中。
她一时没能鼓起勇气,向“意老师”搭话。当人浸泡在使人近乎目盲的浓雾霾中时,要不了多久,方向感、距离感,甚至对时间流速的把握都开始模糊流失了。从她开始跑到现在,一共跑了多远?二十米,还是一千米?
以最坏的情况打算,红砖墙也许仍然在右手边,继续蔓延……要确认自己是否脱离了红砖墙的范围,只有一个办法。
再吹散一次烟霾,再看一眼红砖墙。
那些乍一瞧再自然不过的裂纹和破损,仔细看进去,却能跳出一个个仰头摆手、眼珠游转、姿态滑稽的人形……一个接一个,长龙一样蔓延出去,或许足有数百个。最好不要仔细看它们;只要一确认红墙还在,就赶紧转过头继续跑。
林三酒想到这儿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发现【龙卷风鞭子】又一次被自己捏在了手里。
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只要吹破烟霾,就能确保自己不再受红墙上那些人形的跟踪了……
“意、意老师?”林三酒逼自己叫了一声。
脑海中一点声音也没有。
有时候,她真怀疑这里的烟霾是不是已经顺着眼角,挤进眼皮和眼珠的缝隙,钻进了头颅,才会将意老师遮蔽得无影无踪。
林三酒咬住牙关,收回了【龙卷风鞭子】,往前迈了一大步。
“意老师?”她又一次叫道。
“……前面有人哦,”那个红砖墙上的女人形顿了一顿,才细细地答道。
这一句话的意思还没有完全被林三酒的大脑消化理解,她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冷汗和毛孔一下子全炸开了,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她扬手就甩出去了一个气流漩涡,一声“谁?”却卡在了嗓子眼里。
烟霾被气流轰卷着驱散开,不知洗去了多少层铅雾,才渐渐浮起来一个隐约的、圆圆的黑影——是一个人头的后脑勺。
人头下方的身体被浓雾浸得严严实实,林三酒只看见那人头底下连着一截脖子;脑中那红砖墙女人形的声音,忽然兴奋起来了似的,说:“还有呢,你看看右边呀。”
她慢慢转过了头。
的确,在她的右前方,另一个人头的黑影也浮现起来了;那人头半扭过脖子,露出小半条儿又平又肿的铅灰色侧脸,正一声不吭地从眼角里盯着她。
在一片漫长的死寂里,林三酒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人已经不能动了。
气流漩涡从上空呼啸席卷着击散了烟霾,随着越来越多的铅雾褪去,她看得也越来越清楚了:不止是前方和右前方,事实上,不知多少头颅形状的黑影都从退潮的铅雾中露了出来,高高低低、三三两两,头颅底下躯体林立,挡住了林三酒前方的路。
黑影有的仰着看天,有的低着看地,还有的像右前方那一颗人头一样,半扭着头,好像在窥探后来的人。尽管黑影们的手臂僵硬地扬进半空,腿高高地抬起来,膝盖夸张地打着弯,但没有一个在真正地移动:每一个黑影都凝固着立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是现代艺术家手下一群姿态各异的雕塑。
林三酒一点点走近了无声无息的人群背后,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摒住了。
离她最近的那几个黑影,她看得最全:每一个应该都是人,沾满了灰的头发板结肮脏的,衣服被腐蚀得破破烂烂——从衣服里露出来的皮肤,已经与铅霾的颜色别无二致了。
这几个人离得很近,动作也一模一样,都猫着腰、抬着膝盖,活像皮影戏中正在偷偷前进的角色似的;林三酒注意到他们都背着一个款式相同、被侵蚀得看不出颜色的登山包。
……漫步云端钱币制作流通事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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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行字模糊不清、破损缺漏,但在不同的登山包上都遥遥相呼应着,不难拼出原本的内容。
林三酒在死寂、凝固却热闹的人群之中站了几秒。她找出一把小刀,轻轻一划,即把其中一只登山包划破了;那人身体被她的力道微微一拽,摇晃了一下就恢复了刚才的重心,只是像掉毛一样,从脸上簇簇地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