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一角中,静默渐渐渗透了空气,沉重下来,仿佛压在皮肤上的湿海绵。
导游小姐慢慢直起腰,看了看林三酒,又看了看尧瀚。
不知道是否因为没看清林三酒的口型,玻璃管里的女人面上神情只是一片茫然的空白,似乎还在疑惑为什么她们忽然不动了。
不管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一个堕落种。她仍旧细腻的肌肤纹理、凌乱毛糙的头发、脸颊上的泪痕与嘴唇的干皮……看起来,明明就是一个有温热血肉的大活人。
导游小姐虽然战力平庸,人却不怎么傻;她一手牢牢按住圆台上的门,转过头,用后脑勺对着玻璃管,低声说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那个,我知道你不想救她……”
她刚才的注意力重点,都放在尧瀚身上了;因此直到现在,才算是好好观察了一下林三酒,不由一愣。“诶?你怎么变得有点……唔,我说不上来……”
林三酒却能够明白她的意思——她看不见自己,却很清楚自己的气质变了。
老实说,要不是刚才因为名字一事想起了季山青,她都差点忘了还可以打开意识力拟态这个作弊工具。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被改造成怯懦的人之后,相似度和拟态效果都差了不少,恐怕还比不上原版的十分之一,好在已经够用了。
“事实上,不光是这一个堕落种,就连我们刚才的遭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碰巧遇上了逃脱出来的堕落种,我也有了一个大概的思路。”
林三酒没有刻意放慢语速,对于玻璃管内的女人来讲,要分辨她此刻说了什么不是一件轻松活;从对方越皱越紧的眉头,就能看出端倪了。“之所以我们一直没有想明白,是因为我们先入为主地认为这里仅仅是一个展厅,堕落种仅仅是一些展品,可是这其实很没道理。玻璃管壁上明明就写得清楚明白,这里其实不是一个展厅,至少应该说,不只是一个展厅。”
“体……体验厅?”导游小姐迟疑地说,
“对。其实我们自从掉进来,已经零零碎碎地收集到了不少碎片式的暗示了。”可惜林三酒被铁索捆着,不能耸耸肩,继续说:“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布置这个体验厅的人,原本就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我们现在才发现不对劲,实在挺迟钝。”
“究竟有什么碎片暗示啊?”蜂针毒有点着急。
“堕落种体验厅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提示了。且不说堕落种究竟有什么好看,如果只是走来走去观看堕落种,这无论如何称不上是体验吧?‘展览’是主办方的行为,‘体验’却是观光客的行为,可是我们一路走来,并没有看到可以让观光客‘体验’什么东西的地方……”她说到这里,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黑色圆台。“直到你刚才打开了那道门。”
导游小姐瞪着手边的小门,没出声地等她继续说。
尧瀚仍旧跪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似乎叫了几声“喂”,却没人理会她。
“最简洁的答案,往往也是最接近事实的。我当时第一眼看见布罩张开的缝隙时,就觉得它很像一个出入口,以为是堕落种从里头钻出来了,才会想到要过来看看。”林三酒继续说道,“看起来,我的第一直觉没错,圆台底下不就是有一道门吗?”
这一点也是个显而易见的线索:为什么这里有一道门?玻璃管里面明明关着堕落种,为什么却这么容易就可以打开它的底座?
答案很简单,它能打开,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为了要让人打开的。
外面大厅里到处都没有可供人体验的东西,唯一剩下的选项,就只有堕落种脚下的这个圆台了。
“我们可以设想一下这个场景。来观光体验的游客,”林三酒解释道,“行走在一个个装着堕落种的展台之间,看到有兴趣的就会走上来,打开圆台。”
像做梦一样,导游小姐喃喃说道:“打开圆台之后……然后呢?干什么?”
“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进去看看才能得到最准确的答案了。”
二人打开了圆台门,露出了一方昏暗的半人高空间。当导游小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弯下腰钻进去的时候,展示台上的女人一直将脸贴在玻璃上看着她们。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再试图和二人搭话了,脸上也没有了表情,只有从眼皮间转下来的一双眼珠,像牢牢固定住了一样。
随着有人进去,圆台底下就亮起了灯光。
在旁边一直为导游小姐拉着门的林三酒,此刻也勉强跪坐下来了,和她在同一时间看清楚了圆台底下的情况:空间很狭小,只能容下一个人;人在钻进去之后,除了坐进中央那张躺椅上,就没有可立足的地方了。
最显眼的是,从头顶上的板子上垂下来了数条白色神经一般的粗圆线;它们正好落在躺椅头枕的部分上,只要人坐下去,头脸就会被那一群粗线贴上。
它们就像一群有自主意识的长虫,正在半空中微微摇摆;有时导游小姐不小心凑近一点,它们的末端就会忽然一抬,好像在闻嗅寻找她的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