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林三酒第五次看见同一面墙了。在昏淡的夜色中,每一面墙、藩篱和小道看上去都差不多,所以当她开始注意到自己正不断经过同一面墙的时候,她或许早就从它面前徘徊过许多次了。
“我以为你知道出路。”林三酒忍住胸膛中不住冲击着她的喘息,低声质问道。
“……我知道!”
就像前几次一样,长足立刻带着防备地迅速回应道:“我——我只是没有亲自走过这里的路。”
“那你怎么会知道往哪里走?”林三酒停住脚,轻轻敲了敲墙。那面墙上突兀地伸出了半根扭曲的钉子,看不出是什么用途,好像只是有人一时兴起钉在这儿的。“你看看,我们又回来了。”
“我不瞎,我看得见。”长足烦躁不安又焦虑,如同一罐性质不稳定的化学品,“你感觉不到吗?这个园子里有一个很古怪的力场……”
林三酒心脏一跳——终于说到这个了。她一直忍着力场对她的影响和消耗,即使开了意识力防护也依然见效甚微;但为了不在长足面前流露出弱点,她一直撑着没有提起这一点。
现在,她怀疑长足也与她一样,是受了力场影响又不敢表现出来了。
“保护园里也养了几个堕落种做杂务,我花了很大代价才从它们那里打听到路线。”长足虽然听着声音还算平稳,口罩却一鼓一鼓地,似乎正在不断喘气。“……顺,顺着力场走,它们说,别管眼前的路,随身体感觉一圈一圈绕着走,哪怕不断回到同一地点也无所谓。只要感觉力场的影响越来越小,就能顺着走到园子最边缘处。”
顿了顿,它控制不住似的嘶嘶说道:“梅和就在那里。”
然而当身体一直处于高负担状态时,对于消耗和压力的微小波动就没有那么敏感了——当林三酒提出这个问题时,长足却哼了一声:“我们堕落种变异后的身体比你们用处大多了。你们力量再怎么成长,其实也和普通人一样,都是以一块软肉为基础而已。”
“但你们堕落种却拿软肉没办法呢。”她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长足不吭声也不理她了,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时不时停住脚,似乎在利用自己的身体探知力场的方向。她们无疑很幸运,走了十来分钟,再没有遇见过一个像刚才鲶鱼人脸怪物那样的东西;根据长足打听来的只言片语,此时游走在园子里的大多数小型生物,都是危险性不高的生态圈底层。
只不过,怪物虽然没有遇见几个,人类的踪迹却越来越频繁了。
戴着面具、明显是保护园员工的进化者们,成群地在空地上、小道里来回巡视——有些人打着手电,还算好躲避一些;有些人却习惯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徘徊接近。有一次她们险些就被撞了个正着,幸好长足及时发出了一道尖尖细细、不似人类的啼泣声,她们转头就走的脚步声才没有引起那几人的怀疑。
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这些黑夜中的进化者从不单独行动。
“这些人越多,说明我们离目标越近了。”长足的目光从她的背包上划了过去,“快到目的地了,你也该把东西给我了吧?”
它话是这么说,但林三酒却能听出来,它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守约。毕竟在堕落种的脑海中,是没有“约定”这一概念的——撕毁,破坏,反目,抢夺才是常态。
“到了就会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三酒确实感觉好过些了,力量似乎也隐隐回来了一点儿:“目的地是什么样子?”
长足看了她一眼,却没作声,只是转身示意她跟上去。它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脚下渐渐越来越快,连感应的步骤也省略了,仿佛心知肚明接下来该往哪儿走似的。小巷渐渐宽了,逐渐下移,变成了一片空荡荡的下坡路;一人一堕落种尽量贴着边角阴影走了一会儿,绕了几个弯,路就被切断了——当她们来到一重厚厚的铁门前方时,即使不刻意感受身体状态,林三酒也很清楚迷宫到这儿就结束了。
她瞥了一眼长足。
这只堕落种直直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好几秒钟也没有说话。
厚度足有几十厘米,几乎足能抵抗坦克的沉重大门,长长地拦在了眼前,左右各悬挂着一个小小的犬型标志。没有锁孔,也没有摄像头,甚至连门是从哪儿打开的缝隙都看不出来,好像完全浑然一体,只不可动摇地阻挡着外来的危险。
这些进化者身处于无数自己一手制造出来的怪物中间,确实不得不小心一些才对,不过——
“这是哪儿?”林三酒皱起眉头,低声问道:“这儿可不是出口。”
长足死死地盯着大门,仍旧没有出声。只有离近了,才能看清它身上正在微微发颤,连衣服都在极轻极轻地沙沙作响。它的口罩鼓动得更厉害了,过了几秒,它慢慢转过了头:“这儿是我出生的地方。”
“什么?”
“……这儿,是我作为堕落种出生的地方。”长足低声重复了一遍。
林三酒花了一会儿功夫来消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