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雨声凄清,其实有谢青相伴,已经很知足了。
她不想和他过多牵扯,也不愿再耽误他。
于是,沈香强忍住内心那股子想寻人安慰的冲动,落寞开口。
“不了,会脏了您的衣。”
言毕,她低着头,良久不语。
却不知,谢青借着烛光,眉眼又落在她后颈,细细分辨藏于乌发间的那一颗焦茶色的小痣。
纤细修长的颈子,润着玉光,不堪一折。
谢青知道,他可以轻易折断任何人的颈骨。倒是奇怪,他唯独对沈香,分外怜惜。
谢青的马车停在皇城外,得步行好长一段路。
幸好沈香平素走惯了路,这样一趟下来,也不觉得腿酸。
春末夏初,时值樱桃果艳熟,牡丹花盛开。若不是怕暑气热,如今确实是沈香最爱重的月份了。
她刚至车前,车夫便很有眼力见儿的搬下绸布脚凳,供她入内。
沈香原以为今日也要与一摞摞公文挤狭窄的小室,谁知今日谢青倒清闲,没有搬来案卷,红蓝染牡丹开样红线毯上只放了个鎏金落花流水纹红木攒盒。
人到了,谢青勾唇,慢条斯理揭开食盒盖子,为她布食。
沈香原以为甜食送来这样久,蔗浆与甜乳酪早该化开了,哪料到谢青悉心至此地步,竟命车夫从家中带了冰,敲在刻花高足琉璃碗里,为她保鲜。
沈香受宠若惊,小心捧着碗勺。入口前,她客套地询问:“您要尝一口吗?”
不过谦辞,沈香以为谢青会拒绝。可他今日改了性子,笑意渐生,答了个“好”。
啊?
沈香有片刻怔忪,很快便捧上碗勺,容谢青接去。
可是,谢青半天没有动作,只含笑望着她。
沈香的面颊霎时烧红,她心里隐隐有个错觉——上峰不会是想等她来喂吧?
思及至此,沈香指尖微微发颤,捻着勺子凑过去:“您请。”
谢青意味深长地问:“唔……小香是想喂我吗?”
“……”嗯?不是他暗示的么?
“唉,你既一番好意,我也不好推辞。”他熟极而流地拎起樱桃梗,收走了一小颗。
鹅黄色的蜡樱入口,谢青颊腮微鼓,细细品尝着。
他一贯是端庄的谪仙风仪,仿佛不食人间五谷,只饮琼浆玉露。难得流露这样稍带稚气的一面,整个人都活在了红尘,入乡随俗。
新奇,有趣。
沈香眨了眨眼,觉得心里一派暖融融的。
上司动了筷子,沈香吃樱桃便心安理得了。只是她原以为他会以唇径直触碰木勺子,结果却是用很得体的举止捻走了一颗樱桃,没脏她的炊饮餐具。
怎么说呢……确实很翩翩君子之风,但她隐约有种谢青在坏心眼逗小姑娘的错觉。
她总是曲解他,这样不好吧?
一刻钟后,马车晃晃悠悠启程。沈香一面咀嚼樱桃,一面吐核儿,忙得不亦乐乎。
一盏樱桃吃完,马车恰巧到了白府。
谢青帮忙收拾了用具,小心搀她下车。
沈香落了地,后知后觉想起——呃,她最近“用”谢青,是不是越来越顺手了?
两人是为了办案来的,不想惊扰主人家,这才没带衙役出面。
撞见门房,沈香就同人打听:“府上可有一名叫‘白流光’的小娘子?”
下人一听这个名字,面露惶恐之色。他迟疑很久,摇了摇头:“没有、没有。”
许是忌讳沈香身上的公服,垂眉敛目都不敢对视。
只是门房的言行举止太可疑,又有籍口貌阅为证,能笃定他在撒谎。
敢对官吏撒谎,胆子倒是挺肥。还没等沈香摆出官威,白府的大人们就出来了。来者身穿忍冬纹圆领袍,披着毛氅,很是肃穆,应当是府上的家主。
沈香敬老,同他供一拱手:“本官乃刑部侍郎沈衔香,这位是刑部尚书谢青。暮夜时分叨扰府上,是为查一桩凶案,还望尊长行个方便,助我等妥善办好公差。”
白家早前也是官宦人家,如今便是没了官身,恪守的礼制仍在。仿佛这般,就能守住家族荣光。
“原是两位官人,快请进。来者是客,咱们入府上慢慢讲。”
他朝两位来客行了拜仪,抬手迎他们入屋吃茶。等闲碰不到面的省台高官,好不容易瞧见一次,曾可能不趁机交个好?
待沈香回过魂时,她已被鱼贯而出的婢女们恭迎至堂屋上座,还给她备下名贵的黑釉兔毫茶盏,沏了紫笋茶。
沈香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如坐针毡。她是个胆小如鼠的官人,平日里旁的府衙官吏宴请都不敢去,生怕私交过密,被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更别提吃喝旁人家府上名贵的菜肴了。
如今半推半就陷在白府的家宴旋涡里抽身不得,心上难免惴惴不安。她窥视了谢青一眼,好在上峰挂心她,悄悄探出修长指节,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