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谢青不但看了诗,僚友们也瞧见了。他不喜欢、不在意,才会对她使雷霆手段。
小娘子心灰意冷,又见沈香温文笑望,红鸾星偏了偏,又要往她身上钻去。
她止了眼泪,期期艾艾答一句:“是小女不懂事,给两位官人添麻烦了。”
知她能想开,沈香也为她高兴。当即很给面子,笑道:“不麻烦,不过一件小事,小娘子切莫放在心上。”
小娘子应了下来,又咬唇,问道:“不知您是刑部哪位官人?”
“在下刑部侍郎沈衔香。”她施施然答话,全不见小娘子眼眸发亮,全副心神都要记挂在她身上。
倒是谢青瞧个分明,同沈香道:“此前不是说要买石榴娇的胭脂品,送你表妹吗?正巧前边有个铺子,去瞧瞧吧,别让人在家府上好等。”
“啊?”什、什么表妹?沈香懵了。
比她更懵的是那一位小娘子,她今夜遭罪太多,一日失了两回的恋慕,心如刀绞。
都没等沈香拜别,便福了福身,蓄满一大包泪,登上轿辇归家府了。
沈香心里堵,看着小娘子逃之夭夭的背影,觉得旁人也挺憋闷。
她忍了许久,还是问:“您为何说起表妹?”
谢青似笑非笑,玩味答了句:“小香不知自个儿在外很招蜂引蝶吗?”
“嗳?!”招什、什么?
“看来是真不知情。”谢青的笑意更浓,“倒是我被小香带累,平白多了几分忧虑,心一直悬着。”
沈香震撼,她又晕头转向了。
谢青这话究竟何意?是指她在外拈花惹草,给他招致诸多风月麻烦;还是指他一整日挂心,担心她被外头的人勾惹呢?
不管哪个,谢青都是大好人吧?他竟忧心佐官涉世不深,会被那些情场老手诓骗!
他总这样保着她,只因那一门不得善终的姻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香破釜沉舟一般,问出一句:“舍妹已故去多年,为何您还未将婚事提上章程?即便没有中意的,也该多相看几家娘子。这般,才可能遇上美满姻缘,不是吗?”
她知道谢青是多好的郎君,她同他今生缘分已断,即便自己没了姻缘线,也希望谢青能够圆满。
谢青难得听她问起隐秘私事,眸中思绪微动,是旁人看不透的汹涌澎湃。火树银花,灯烛辉煌,星星点点粘黏发间,衬得郎君愈发俊美无俦。
他于人潮中,与沈香对立,一时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谢青意味深长地开了口——“谢某的亲事,须得小香点头才行。”
沈香又被劈了一道惊雷,茫然抬起头。
这一下,她冒进地撞入谢青那双春深似海的凤眼里,耳珠子霎时滚烫。
心头战栗,一颤一颤,抖着她的神思。
沈香深吸气,平复许久,哄劝自己:别着了谢青的道儿!
他言下之意是:她乃未婚妻的大舅兄,即便他要娶嫁,于情于理也该同她点眼一句,如此才不伤两家和气。
谢青是八面玲珑的郎君,做事无一处不得体的。
只是,隐秘的欣喜渐欲泛滥。沈香罕见的,没有同谢青辩白,而是放纵这一句饱含深意的话在神魂里翻搅,久久不息。
陪谢青走了一段路,沈香又堪堪回过神来。
她这样拿捏着谢青算怎么一回事?她扮作兄长沈衔香了,往后是男儿郎了。再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不该有这些浓情的窃喜。
沈香猜,应当是占有欲作祟。她同谢青自小有婚约,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该是她的。即便顶着这一具男子的躯壳,她把所有心绪都掩下,只留有对于谢青公差上的仰慕,那她的动机也足够不纯。
时过境迁,这些心绪都没有存留的由头,站不住脚了。
她该大方得体,放谢青去寻旁的人,不拘是以沈香的身份,抑或是沈衔香的身份来说。
今日是个好时机,不要错过了。
她鼓起一腔孤勇,抬手牵了牵谢青的窄袖。
感受到衣上动作,谢青含笑回头:“小香有话要说?”
“将来的家内,不拘身世,只要您有意便好。告不告知我都可,您能求个圆满,我总会应下的。”她迷惘地说话,心里又平白无故松了一口气,佯装轻快,“不好再耽搁您啦!舍妹都走了十多年了,这么老长的一段时日,若你身边有个知心人在的话,该多好呢。”
沈香是吃过孤独的苦头,那么大的堂屋里,摆着尊贵规矩,下人也不敢上寝院安抚,无人同吃同住,就她一个人枯坐到天明,累了又睡下。
谢青没了爹娘,定也怕一个人独处。可他到底不似她,没有路可以选。
他前途大好,能挑一门好亲。往后红袖添香,夫妻举案齐眉,这般处久了,总能煨烫谢青的心。
毕竟,他就是那样温柔的郎君,以真情能换他的真心。
沈香圆领袍底下的伤口豁的又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