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乃查案的官人,处事不惊。没看到谢青都面不改色搜索箱笼吗?那她又为何要诸多忌讳。
这般,沈香捻起了那条红莲兜肚,细细分辨起来。
她道:“谢尚书,这件抱腹上有石榴娇胭脂的气味,该是女子的。绸面还绣有落款,我猜,应当是妓坊挂名的娘子。”
谢青含笑望她:“何以见得?”
“一是,抱腹用的上好红绡,价比黄金,这样的亵衣绝非农门出身的娘子能享用得起,而伎坊恩客常用此绸缎当作缠头钱打赏,屡见不鲜;二来,士族内宅的娘子怕私物流出去,唯恐犯下‘私相授受’的罪名,大抵都不会在衣上落款。由此可见,既要以衣物留名留情,又可暗下交换信物,唯有伎坊娘子才有能耐办成。”
沈香推断得头头是道,谢青不吝言辞夸赞:“沈侍郎真知灼见,确是合情合理。”
“柳无花。”她记下这个名字。
屋里又搜了一程子,大多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玩物,即便是书籍,也属一些有辱斯文的避火册子与春宫图。沈香瞥了一眼,知之甚少,没敢拉谢青一道儿来看。他那样冰清玉洁,不好被人间秽事玷污的。
再一翻动床围子,她不由瞠目结舌,感叹:“为何有鞭子?还有缚人的镣铐?是上刑吗?这事上……花样真多。”
“嗯?”谢青踅身,以眼神,困惑询问。
沈香耳尖子生热,忙道:“没、没什么。”
谢青也不追问,只摊开修长五指,把掌心里的事物递于沈香面前:“我寻到了此物。”
沈香端详了片刻,见是一块漆金的令牌,上书:“普济堂。”
“普济天下……这是医馆还是收留孤寡的院落?李参军人不可貌相,他原也会对弱者出手相助,怜悯众生吗?”一股钦佩之感,在沈香心中油然而生。
谢青静默一瞬。
良久,他方启唇:“小香观人,不可片面。”
“是了,再作恶多端的人,或许也有良善一面,是我狭隘了。”
“我说的……应当不是这个意思。”谢青不过是想告诫她,或许李佩玉是彻头彻尾的恶人。
“那是?”
“无事。既知有女子与李参军关系匪浅,那便先寻她吧。”
“是。”
他们又问了一圈李将军府上的奴仆,奈何无人知晓主家动静,就连顾氏也说道不清楚亲子平日里的消遣。难怪李佩玉失踪了,李岷也无处寻人,只能在殿上闹将开。
棘手的案子,沈香寄希望于“柳无花”这位李参军相好身上。
她和谢青上了马车,门帘放下,车厢霎时间融入傍晚薄暮,变得昏暗。
沈香困倦了,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车厢内,郎君衣袖间的馨香满溢,还没等她如愿睡去,一道清冽温润的嗓音悄悄钻入她耳。
是谢青开口搭话。
他曼声道:“小香很好奇床笫之间,长鞭与镣铐的用处么?”
啊?沈香一个激灵,瞌睡全抖没了。
她在幽暗静谧的车厢内醒转,再三确认,谢青这话是同她说的。
“您是在问我?”
“呵。”一声轻笑,抓人心腑。他勾唇,“此处可有第三人?”
“没有、没有,我睡迷糊了。”谢青的话明明带有宠溺感,沈香却不敢接茬。
好半晌,郎君又低语一句:“小香,希望我为你解惑吗?”
明明是谆谆教诲的问询,沈香却听出一寸许微乎其微的挑弄,拨雨撩云一般,教她悸栗栗的。
不知是否沈香错觉,她怎么觉得……上峰好像在煽惑她呢?
明知眼前是望不到涯的深渊,她还是被诱着沉沦。
许是好奇心唆使,沈香鬼使神差说了个“好”。
知她忐忑,谢青于暗处噙笑,卖起关子:“唔,李佩玉此人行事倒是谨慎。”
他顿在这里,似听书先生卡着彩头讨赏一般,擎等着沈香来求。
太坏心眼了!
偏偏沈香又觉得清正如谢青,定没有戏弄她的意思。
唉,看来今天要先做一回不够沉稳的官人了,竟被这样的私事勾得抓心挠肝。
沈香小心翼翼问了句:“此话何解?”
谢青终是等来这句追问,他捺下微扬的唇角,语气板正地道:“他竟知睡榻旁侧亦有危险,需时刻备下防身之物。你看,刀刃太容易教仇家利用,反伤自个儿。倒是镣铐经用些,将人扣在床围子上,等闲也逃脱不得。”
“……就这?”你认真的?她还以为是什么阴司宅院里的辛秘呢!沈香意兴阑珊。
“小香看起来很失望?是我说的哪处不合人情吗?”
“哈哈,没有,您说的句句在理。”她讪讪一笑。
小姑娘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貌,猫崽子似的憋着火头。
真有趣呀。
谢青的眉眼转向窗缝,不动声色地抬袖,遮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