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又有先帝离世前的嘱托。
太子那片黑暗,远比她想象的所要浓。
故而他想为她铺一条无虞的路。
这条路不知从哪里开始,亦不知从哪里结束,但是必定会改变上一世的轨迹。例如他不能让太子再登基了,彼时没有他,姜家和司家的势力只会更加猖獗,且不谈天下,他只谈她。
他不舍。
谢欲晚望向对面的少女,她眸中此时正映着他身后昏暗的一片。她手中持着一柄烛火,整个人都在柔和的光晕之中。
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将他同她分割开了。
他不愿意她接触暗中的一切,不愿意她卷入这场有关皇权的风波,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该到此为止。
可面对少女那日流露出来的心软,他还是无耻地心动。他会想,是不是只要他鲜血淋漓,她眼眸中就会没有防备地流露出心疼。
即便这些心疼,并不是爱意。
但已经可耻地让他心满意足。
两人对视之间,谁都没有垂下头。谢欲晚怔了怔,声音如十二月的雪:“数年前,司礼为了一己私欲,毒杀了数十名学子。”
很轻,很薄,像一场一戳就破的谎。
“不能揭露司礼犯下的事情吗,还是没有证据,亦或是司礼被什么人所庇护吗?”姜婳的衣裙无可奈何地垂在地上,很快就染了一层灰尘。
但姜婳实在不太在意这些,只是听着青年的回应。
“嗯,他被人所庇护。”
姜婳望了他许久,突然垂下眸。她很难说清她眸中是笑还是别的东西,只是安静地将烛火放置在两人之间,烛火映亮青年带着细碎伤口的手。
她的眼神像是潺潺水流,整个人也格外地温柔。
青年听见她轻声说道:“谢欲晚,你一点都不诚实。”
不等他说话,她已经抬眸望向他:“司礼的事情,有什么对我不诚实的必要。那让我猜一猜吧,是同我有关吗?”
少女的语气已经不是猜测了。
牢门隔着他们两人之间,原先是隔着光亮和昏暗,但适才她将烛火向他这边送过来了些,故而光亮和昏暗的交界线变得很模糊。
此时他们似乎处于同一片恍惚不清的光亮中。
少女眸中映着他的倒影,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们之间有一片野栀子落下的花瓣,纯白的一片。只是可能是盛开得久了,那一片花瓣的边角有些微微的蜷曲。
此时正安静地躺在两人之间。
少女抬起眸,很耐心地将自己送入他的眸中。她未再说什么,只是如同那雪白衣袍上的野栀子一般,安静地等待着。
青年到底是轻声应了一声。
似乎应了这一声,剩下的事情便好说了许久。青年望向雪衣上面的野栀子,像是看见了少女最初的模样。
在所有人都觉得姜家三小姐安静柔软,像是一片静谧的水时,他在书房的屏风后看见了一朵盛放的花。
可爱的,独属于他的花。
他淡声道:“远山寺的事情是司礼做的,他会伤到你。”
他的声音很平淡,似乎再平淡一些,就能够掩住话语间对少女的关心了。
姜婳轻叹了一声,甚至带了些揶揄:“原来真的同我有关呀。”
她望向对面垂眸的青年,即便身处牢狱,烛火还是将他的侧脸映得很好看。牢狱的一切都是脏的,但在眼中,青年是纯白的一片。
很多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但她却觉得,这一刻却恍若永恒。
她手碰了碰木门,轻声道:“谢欲晚,他们不给我钥匙。”是带着些委屈的语气。
“徐宴时带我来的时候,他们直接将钥匙塞到徐宴时手中了。我同莫怀来的时候,莫怀塞了得有长安一间屋子的银钱,他们还说只给我们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快到了。
少女抬起眸,望向里面的谢欲晚,轻声道:“谢欲晚,见你一次好贵。”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够出来。
她没有说出后面一句,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他们之间隔着一片花瓣,一方蜡烛,还有一道牢门。却好似,比从前最亲密无间的时候都要近上许多。
少女似乎还在轻声抱怨:“衣裙也要脏了,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多衣裙。祖母倒是送过来许多,但是祖母送过来的那些,我也不是很想穿。我身上这一件,还是上次徐宴时送我的。”
青年的眼眸深了一瞬,许久之后,轻声道:“去买。”
少女似乎也在等着一句话。
她抬起眸,弯起了眼,像是冬日皑皑白雪之上不该升起的暖阳。
“可是谢欲晚,我的钱都用来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