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霍无归目光在简沉身上转了一圈,把钥匙丢给了绿毛,“保护好我男朋友,不然出了事我跟你没完。”
“得嘞。”绿毛一把接过钥匙,摩拳擦掌地发动引擎,“这车!光听声音就牛逼!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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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山林间,尘土飞扬,远光照射在车轮带起的尘土上,光线在丁达尔效应下有了实体,越发迷蒙。
如果这是电视剧,那应当是一副极为动人的画面。
但现实中,简沉在令人作呕的颠簸,和刺痛双眼的强烈光线中,死死瞪着眼睛,注视着光束覆盖的每一棵树。
得益于在山林和农场中成长的经历,在寻常人眼中完全一样的树木和道路,在他眼中都有独特的模样。
每棵树都有不同的生长环境。
迎风、背风、山峰、山谷、朝阳、背阴、靠近水源、远离水源、靠近人类群落、远离人类文明。
随后细枝末节的区别,都能改变一棵树的外表。
“树皮干裂脱落,严重缺水,叶片发黄,阳光照射不足,树冠朝西侧倾斜,树干同样朝西侧倾斜,树下有折断的白罗伞和闹马肝菌。”
简沉在心中默默记住看见的所有细节,眼角在头盔的遮掩下泛出生理性的泪。
狄马山北峰,拉班村!
简沉心头一动,迅速反应过来。拉班村位于狄马山最深处,全村均是佤族人,极为闭塞。
绿毛的名字,本就是佤族名!他是这里的村民!
拉班村因为特有的土产药材在外遭到大量仿制,数年前就村中设置了卡口,有村民把守,禁止任何人私自将任何可疑物品带进、带出村庄。
可以说,这是整个狄马山,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而偏偏,这里到国境线,最近的距离只有短短八百多米,对机车来说不过是一脚油门的功夫。
之前绿毛说“南边挖出来的天然排水沟”果然是骗人的。
甚至他说的时候连脑子都没过一下,话语中还带着逻辑错误。
“拉班。”
简沉完好的左手紧紧抓着车坐,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在屏幕上慌乱地戳了几下。
幸好头盔内置蓝牙耳机,可以悄无声息地将手机开启盲人模式,通过语音指引在背后摸索着打字。
但接下来的才是最为艰难的部分——
虽然口中隐藏了追踪器,但深山中的路并非直线,那些土路完全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
只知道目的地远远不够,没有路线,霍无归就算看得见自己在哪也无从下手。
而偏偏,出了拉班村,从后山走,有至少七八条路可以通向不同的终点。
早年管弘深的农场曾经和海沧农科所合作,进行过一段时间狄马山土特产商业价值开发。
如果不是简沉陪着农科所的科研员进过山,听山民们提过这件事,恐怕连狄马山所在辖区的派出所都不一定能认全这些小路。
每一条路,都在密林深处,最宽不过两人,机车只能面前驶过,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滑进溪流。
一旦走上一条,就会因为沿途的瀑布、断崖、巨石、拦腰倒下的参天古树而无法换路。
“不能走神。”简沉在心底反复默念,“不要眨眼,不要眨眼,一个细节都不能忘记!”
随着颠簸,他闷在头盔中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眶已经盛不下泪水,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滚落下去,眼前水雾淋漓,全身皮肤都被涔涔冷汗浸透,衣服冰冷地贴在身上,随着摩托车疾驰带走身上的体温。
汗水顺着手臂滑向烧伤的手掌和小臂。
“唔……”简沉忍不住闷哼出声,几乎全身的汗都顺着皮肤洇出。
“这么难受?”绿毛从头盔中听见简沉在背后哼哼,显然是误会了,惊讶道,“你年纪轻轻,瘾不小啊?”
说罢,他自言自语道:“也是,你那男朋友一看就有钱得很,给你肯定都是纯度最高的。”
“那当然。陈哥对我好得没话说。”简沉忍住钻心的疼痛,眼睛一瞬不瞬,看着机车从一块巨石边掠过,发自内心道。
绿毛啧了一声:“那你们还来这山里买糖吃?我这可买不到那么好的货。”
一米左右的土坡。
一条小瀑布。
简沉在心底默念。
“那还不得怪臭条子?”与此同时,他声音含糊粘稠,仿佛依旧在昏沉中,“要不是他们去年抄了易先生的底,今年又端了他最后一个拆家,我至于来这山里受罪吗?”
“果真是有钱人。”绿毛羡慕的语气溢于言表,“易先生的糖可都是欧洲过来的,卖得一点也不便宜,赶得上林叔了。”
简沉呼吸悄无声息地停了一秒,绿毛果然知道的不少。
他提的人,是海沧警方三十年前抓捕失败的疑犯,近几年一直在缅甸神出鬼没。
这人又回来了?海沧警方怎么没听到半点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