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谁能?想到,我以前?偷猪油叫人逮住,可我现在能?跟人家畅谈弗洛伊德!我现在过?的日子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突然?又扑到黎钧鸿的膝头,绝望又惘然?地?说道:“可是,你?们知道吗?这么好的日子,比不上一棵月槐树,比不上它任意一片叶子,任意一朵花,连它的万分之一也比不上!甚至连它身上的虫子,一片黄了的快要掉地?上的叶子也比不上!”她痛哭流涕起来,声音直颤,“爸爸,我要到一个能?战胜月槐树的地?方去,我要去,我一定要去……”
黎钧鸿完全被她的痛苦感染了,眼睛红起来,他搂紧她,南北趴在父亲的怀里,把眼泪淌尽了,她晓得,从这往后,她再也不会淌眼泪了。
章望生回城后非常忙,给单位做报告,抽空到邮局往月槐树马六叔家寄了点药。他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挺破的,风里来雨里去,出?了大力气,也没有要换的意思。邮局门口有个小女?孩,梳着两小辫,扎了大红的蝴蝶结,他看了人一会儿,一直笑容满面?的。
他给南北留了办公室的电话?,刚开始,那铃声一响,章望生心就砰砰跳,要么就是每天都问问传达室有没有自己的信。大约过了个把月,他决定再去趟北京。
自然是没找着人,章望生到处问,打?听到结果,她?出?国了,那是老早就定下的事,他毫不?知情,看样子她?也没打?算和?他说的。章望生又失魂落魄坐上了火车,三十岁的大男人了,还在为爱情颠倒,千里迢远地来找个姑娘,说出?来人都得?笑话?,他觉得?这个结果,好像是早就知道的,这趟来,不过是再确认一遍。
他心里难受得?要命,太难受了,神思恍惚地下了车,到宿舍睡了两天。外头下着雨,分不?清是什么时间,看着总像黄昏,他醒过来时迷糊了一会儿,感觉特别空虚,孤独,好像一个人身处茫茫小岛,淫雨霏霏,谁也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谁,天地空旷,就自己一个人。外?头传来其他住户的说话?声,有人敲门:“小章在不在家?你大哥来了!”
章望生便下了床,开灯,开门,大哥章望海打?着伞,肩头都叫雨潲湿了。他进?屋收了伞,说:“我到单位找你,说你请假了,怎么大白天在家睡觉?”
章望生神情有些憔悴,叫大哥进?来换件衣裳。
“生病了?”章望海摸摸他额头,跟看儿子似的,又找出?温度计叫他量量体温。
章望海在省城办厂,搞橡胶轮胎什么的,时常要回国,他一来,就跟章望生住一块儿,兄弟俩说话?,到园子里摘菜、做饭,反正是有说不?完的话?。
章望生说:“不?太得?劲,休息休息就好了。”
章望海就换了雨鞋,到园子里薅青菜,准备下面?条。章望生坐床边,有点木然,他透过窗子见大哥弯腰摘菜,直起腰时没怎么站稳,往后陷了一脚,他就又想起了第一回 见他的心情。
大哥跟他,是七八年冬天重逢的。那会儿,章望海西装革履,拎着一个皮箱走?到公社的月槐树下,打?听章家,社员们没见过这么光鲜的人,都在路边看,章望海人已中?年,乡音未改,一听人说话?的口音,眼泪就掉了,拿出?巧克力糖果发给围观的小孩儿。社员们问他是不?是□□来的,他说不?是,他从新加坡来,社员们就哦哦,新加坡是哪几个字都不?晓得?,大约不?是哪个公社的名字。
后来,他还是被人带到了章家,人一路走?,一路告诉他,章家几乎没人了,只剩个章望生,刚摘帽。章望海问什么是摘帽,社员说,摘他□□的帽子呐。
章望海跟着大伯去上海念书时,老二还没出?生,等到彻底离开大陆那年,章望潮不?过是两三岁的小娃娃,当大哥的,抱过他,在章家花园里,姆妈给他换新做的小虎头鞋,刺绣特别精美。
那个穿虎头鞋的小弟,跟娘,还有哒哒,都不?在了。章望海不?晓得?三弟,也不?晓得?小住儿,他到了章家,说这不?是我家。社员说,怎么不?是了,这就是章望生的家啊。他记忆里的家,是个大园子。
草泥房子里点着个油灯,油灯下,躺着个形销骨立的章望生,马六叔刚喂他米糊糊走?人。章望海对着黑窟窿一样的堂屋,问是望生吗?
章望生没见过大哥,他的亲人,一个一个慢慢凋零了,他一个人躺床上,一双悒郁的眼,骨枯髓尽了。
兄弟俩相认,都哭得?厉害,章望生压根没见过大哥,可他晓得?,这就是大哥,他还有亲人,大哥一回来,他章望生就不?是个孤魂野鬼了,有人会爱他,疼他,这是血脉,割舍不?掉的。
章望生那时病得?很重,月槐树都传他要走?章望潮的老路,他自己有所听闻,不?觉恐惧,他已经不?惧怕死亡了,要是能见到双亲还有二哥,死了就死了吧,他再也不?孤单了,他要见亲人了。章家再没有活着的人,要从月槐树彻底消失了,没人记得?,成了旁人家嘴里的旁人家的死人,连个清明祭拜的都没有,长满野草,人打?坟旁过,都不?晓得?埋的谁。这也算不?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