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他愠怒道,“还请你口中放尊重些。”
“莫要随意中伤。”
自受伤以来,谢执一直极为在意眼盲之事。毒发不得复明,眼前人这话,分明就是往谢执心上戳刀子。
程既:“……”
他说什么了?
那小没良心的分明还在人怀里躲着呢,半根毫毛都没见伤着。
“阿拂,”周潋转而朝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小丫头,声音沉沉,“此人是谁?”
“如何放进来的?”
阿拂颤巍巍道,“是……”
“自然是来治病的大夫。”
程既打断小丫头的话,眉尖微挑。
“方才我正替这位谢公子治到要紧处,却被阁下贸贸然打断。”
“若待来日,他伤势有何不妥之处,”
他说着,轻飘飘地扫了周潋一眼。
“阁下可担得起么?”
怀中人再次扑腾几下,似是隐隐不安,周潋心头微酸,在他肩上轻拍了拍,低声安慰,“不怕。”
“旁人危言耸听,不必在意。”
旁观了全程,快要昏过去的阿拂:“……”
这都叫什么事啊!
程既挑了挑眉,“你待他倒好。”
“他如今是一介眼盲之人,阁下也不在意?”
周潋抬起眼,面色沉沉,“同阁下无关。”
此人一再提及眼盲之事,居心叵测,实在可恨。
“阿拂,”他朝小丫头招了招手,冷冷道,“将这位公子送出去。”
“阿执如今病着,往后似这般言行无状之人,不必再往他身边带。”
程既:“……”
他屈起指节,揉了揉眉心,头疼地招呼正在周潋怀里扑腾的那个,“谢晏晏,”
他说,“你从哪儿寻来的书呆子?”
晏晏?
这称呼似乎有些耳熟?
周潋微微一怔,臂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轻,谢执趁机从里头滚了出来,倚在软枕上喘气。
“自己撞上来的。”
他说。
停了停,又眨一眨眼,不大自然地补了一句,“也没那样呆。”
“你别逗他。”
“嫂子。”
周潋:“……”
嫂子?
谢执口中那个,医术高超,救过他堂哥一命,嫁进谢家的小大夫?
眼前人白衣欺霜,雪肤花貌,一双清泠泠的眼,哪有半分悬壶济世的模样?
“周少爷听见了?”
程既指间拈了枚银针,雪亮的针尖微泛着冷光,叫人瞧着,无端只觉头皮一紧。
他微微一笑,对着周潋,语气万分柔和。
“言行无状?”
“……”
“危言耸听?”
“……”
“随意中伤?”
“……”
“周少爷不愧是读过书的人。”
程既慢悠悠道,银针在空中划了半圈,磕在瓷盏壁上,“叮”一声轻响。
“进门片刻功夫,就替在下罗织了一溜罪名。”
“再略等一会儿,周少爷岂不是要唤阿拂前来,将在下扭送官府了?”
阿拂立在一旁,笑得比哭还难看,“阿拂哪里敢。”
“您可别冤我。”
“程既,”
谢执搂着怀里的软枕,一双失了神的黑眸朝着他,轻微眨了眨,雾岚似的长睫落下又掀起。
“他什么都不晓得。”
“不过关心则乱。”
“……你别为难他。”
末了,软软地补上一句。
“小程哥哥。”
程既:“……”
“喏,”他朝着周潋抬了抬下巴,“我可没骗你。”
“他当真叫我哥哥。”
一边暗自腹诽——哥哥是叫了,胳膊肘还不知朝哪拐呢。
周少爷到底曾在生意场中纵横捭阖一二年,凡事未因谢执昏了头时,皆临危不惧,万分沉着,颇有诸葛之风。
此刻便如是。
只见他正襟危坐,气沉丹田,半分慌乱之意也未显。
下一刻,他抬起头,同程既四目相对,微微一笑,无比自然地跟着叫了一句。
“小程哥哥。”
程既掌中的瓷盏“当啷”一声落了地。
谢执:“……”
他怎么就没来得及将这人丢去弋江喂鱼呢!
存私意
饮过祛毒的药,下一步,便要以银针相引,清去眼中淤血。
小程大夫备好了针匣,有那盏碎得彻底的瓷盏为鉴,施针之前,他万分坚决地将室内除谢执以外的闲杂人等统统赶了出去。
阿拂新沏了壶君山银针,斟了一盅,搁去周潋身前的藤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