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想一想,就替自家公子肉疼。
谢执随意捏着笔杆,涮净的笔在指间滴溜溜转了两圈。
“若不是那老头儿心血来潮上的折子,何苦多来儋州这一趟。”
“想到他如今在京城里自在,我就该不自在了。”
他将笔撂在笔架上,眉尖微挑,“旁的不成,单气一气他,也好舒坦些。”
说着,将案上的字纸卷朝阿拂推了推,“你照做就是。”
阿拂哭笑不得,自知又劝不动他,只得依样收了,搁进匣子里,心中盘算着,到时老先生若真发了火,该找谁来救命才是。
案上才腾干净,外头传来几声翅膀扑扇动静,午时安静,声响分外清楚些。
白羽红喙的信鸽在院子里低低盘旋几圈,径直飞进了半开的窗扇里。
那鸽子见了谢执一副极熟稔的模样,凑近几步,安静地立在案边。
反而是一旁的猫瞧见,来了兴趣,兴致勃勃地作势欲扑,被阿拂拦了下来,抱去了一旁。
鸽足旁同从前一样绑了竹筒,未免混淆,筒身上额外绑了红色丝线。
谢执取了竹筒中藏着的绢条,展开细读。
短短两行字,他停了良久,捏着绢条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一双眉渐渐蹙起,额心起了细细的褶痕。
“公子?”阿拂忐忑地唤了一声。
她站着的角度瞧不清绢条上的字迹,只瞧见谢执的神色愈发凝重,暗暗有些心惊。
红色丝线,鸽子是从京城来的。
难道,是京中出事了?
雷霆势
阿拂唤的那一声不重,谢执身形微顿,像是才回过了神,随意应了一声。
雾岚似的长睫合了一瞬,谢执将绢条攥在掌心,再睁开眼时,神色已同平时别无二致。
“你先前不是说做了山楂脯么?”他微微偏过头,随意对阿拂道,“去拿一碟子来吧。”
“公子……”
谢执并未叫她说完,出声打断,淡淡道,“去吧。”
阿拂噎了一声,抿了抿唇,只得将未出口的话尽数咽了回去,低低地应了句“是。”
梯间脚步声渐远,阿拂下了楼,再过一会儿,从窗扇空隙中瞧见人影进了小厨房,谢执才慢慢收回了视线,复又垂下眼。
掌心里的绢条经不得揉,皱作乱糟糟的一团,上头的朱印纹路却依旧清晰,半点污糟痕迹也无。
御笔朱批,果真与寻常笔墨不同。
谢执没什么情绪地想着,随手掌了灯烛,将绢条凑去焰头上,一燎即着。
火苗明明灭灭地映在他的眼底,青烟过后,褪不去的朱印连带着绢条一并烧成了小撮黑褐色的灰烬。
灰烬在指尖沾了一点,谢执捻了捻指腹,随意拿丝帕揩了几下,丢去一旁,顺手挥灭了灯烛。
信从京城而来,百里加急,朱印笺封。
宫中异动频频,朝堂不稳,太皇太后久病初愈,对着今上闲谈之间,又论起了旧事。
朝堂之上,已有人揣度上意,提及靖王返京之请。
皇帝……自然是坐不住了。
靖王身在儋州,山高水远,暗卫的手再长,也伸不来此处。
此刻能用的,唯有谢执一人而已。
靖王谨慎多疑,鲜少授人以柄。当日谢执奉命来此,定下的计策也是徐徐图之。
只是瞧如今情势,皇帝那头,怕是没这么长的时间可等了。
谢执半敛着长睫,视线虚虚落在先前装《快雪时晴帖》的匣子上,心中想的却是方才绢条上那四个字。
毋论,从速。
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雷霆手段而已。
靖王防范严密,无从下手,替他做事的周家却是明晃晃的靶子。
周家的人骨头再硬,也经不住刑狱里熬上几轮。到时自然是想叫他们说什么,便说什么。
拔出萝卜带出泥,谋逆之事本就用不得多真,一星半点疑影儿就足以诛人性命了。
搭进去一个周家,就能将靖王困死在儋州,再无京城援手之力,又解了眼下燃眉之急,在皇帝看来无疑是笔极合算的买卖。
这种种因果,谢执早在读到绢条所书时就想到了。
至于那叫阿拂察觉到的,一瞬间的失态……
谢执闭了闭眼。
他只是在那一刻,很突兀地想到了林沉前几日递来的信。
那信上讲,周潋是如何借力打力,把林家连同其余几户世家通通拖进来,彻底搅浑了儋州这池水,也乱了靖王和周牍的盘算。
林沉性格他是清楚的,面上看着和气,骨子里却自矜自傲,眼高于顶,鲜少有人是他能瞧得上眼的。
这样的人,却破天荒地在信中赞了周潋数句,可见这呆子的确有几分本事在。
若时局未变,仍如谢执先前计划一般,周潋此招,兴许真有五分脱困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