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嘶哑着,喉中灌了冷水,腥甜泛上来,几欲作呕,不知唤了多久,怀中人搭在他胸前的手指才很轻地动了一下,微微抬起。
冷白的指尖落在周潋下巴上,点了一点,仿佛失了气力一般,又软软地滑了下去。
谢执的唇微微张合,周潋凑上去细听,婆娑水声之中,这人声音低得很,吐字都不大分明。
“傻子……”
两人此刻已到了岸边,远处灯火通明,有杂乱脚步声朝着此处而来,大约是此处动静太大,终于惊动了看守园子的仆从。
周潋伸手把住竹篱边沿,重重地喘了口气。
他游了一趟,身上衣衫湿透,眉梢发间俱是水迹,明明在刺骨的冷水中浸了不知多久,一颗心却因着怀中人模糊不清的两个字而剧烈跳动着,好似要从腔子中蹦出来。
他的视线往下移,对上谢执水墨画一般的眉眼,鬼使神差,几乎是莽撞地低下头去,蜻蜓点水一般,在后者的额上很轻地亲了一记。
隔着湿透了的两重衣衫,二人肌肤相贴,再不曾这样亲密过。
怀中人细密地发着抖,不知是冷得还是被周潋的轻薄之举气得,木芙蓉般的手指颤颤地抬起,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罪魁祸首攥在了掌中。
下一刻,轻薄人的登徒子突兀地愣住了。
怀中的这位谢姑娘,似乎……太过平坦了些。
黄粱梦
周潋怔在了原地,面上罕见地带了几分茫然之色。
他不是没有同谢执近身接触过。
那一回假山石侧,谢执为寻猫崴了脚,他将人负在背上,一路送回寒汀阁时,分明……不是这样的触感。
“谢姑娘……”他迟疑着,下意识地用回了从前的称呼,心中骤然生出几丝莫名的惶然,连自己都说不分明。
“放开……”
小腿处的刺痛一阵阵袭来,谢执试了几次,也没能将手指从周潋掌中抽出,心中又气又急,甫一出声,经了冷风,又剧烈呛咳起来,昏沉沉的,点漆般的眉眼带了湿漉的水意,素白侧颊上隐隐沁出一层薄红,愈发显得像受了欺负一般。
月色如练,薄而透的一缕,明晃晃地落在了二人身上。
周潋的视线无意中停在谢执颈间。
目之所及之处,他的呼吸猛然一滞。
揉乱的衣领之下,先前被脂粉刻意修饰遮掩过的结喉露出了原本的形状。
那样的轮廓,并不似寻常女子该有的。
周潋心中霎时好似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先前几丝莫名的惶然几乎要凝成实质,扼紧了他的喉咙。
他一时连素日里恪守的礼仪都顾不得,视线从凸起的结喉,再到湿衣衫裹着的平坦胸脯,停了半晌,才一点一点回落到谢执脸上。
乌发云鬓,如画眉眼,凌霄花簪斜斜别在发间,一如枝梢新落的三月雪。
是他前日里买来,亲手送给心上人的那一支。
周潋紧紧盯住那枚发簪,心中升起几分难以言喻的荒唐之感。
谢执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在这样不宜叫人觉察的细枝末节之处作假?
她到底……想要遮掩什么?
最简单直接的答案呼之欲出,周潋发狠地咬牙,近乎是自欺欺人般地将那个念头甩了出去。
仓促之下力道不稳,牙齿咬破了口中的嫩肉,舌尖有隐隐的血腥气泛上来,涩苦的,像是将肺腑都翻绞在一处。
一番耽搁间,杂乱脚步声渐近,穿灰布衫的小厮初一一脸慌张,冒冒失失地先冲到了周潋面前。
“少爷!”
“哎呦,可了不得,您怎么样?您没事吧?”
“您这是……这是掉湖里了?”
周潋刚回过神来,听见初一叫嚷,心中一凛,抬手扯下了外衫,往谢执身上一罩,将人严严实实地遮在了怀里。
初一正大惊小怪着,冷不防凑近了,这才瞧清楚自家少爷并非独身,那怀里还抱着个人呐!
瞧那身形,还有少爷那副宝贝样子,分明就是个姑娘家。
老天爷,这四下无人的荒僻地界,少爷抱着个姑娘不提,俩人还一并湿了个透,真要传出去……
初一打了个激灵,还未出口的音瞬间便哑了回去,下意识地便站去了周潋身前,遮挡一二,免得后头的人再瞧见。
这片刻工夫,周潋也认出了眼前的小厮身份。
初一素日里同清松要好,人也是个机灵的,虽嘴贫了些,却靠得住。
想到此处,周潋微微松了口气,见着后头众人有围上来的趋势,低咳一声,开口道,“不必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