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脏了外衫,也不好在寒汀阁中久待,随意说过几句,便告辞了。
阿拂刚沏了茶,并一小碟蜜渍的木瓜片,一并搁去谢执身旁,笑眯眯道,“这周少爷倒真好似每日点卯一般,来得勤极了。”
“旁的不说,单姑娘这一遭零嘴花销,就省去不少。”
“你倒会持家,”谢执拈了小银叉子,随意插了片木瓜吃,淡淡道,“若如此,不如我搬去空雨阁里头和他同住,一并连吃穿都省了。”
“那敢情好,”阿拂在一旁藤凳上坐下,托着腮笑道,“姑娘不如再加些,连吃带拿,偷偷往寒汀阁里也送些,连我也养了。”
“左右咱们这一趟来,带的银子也不算多,能省一笔就是一笔。”
“算盘打的不妨再响些,”谢执瞥了她一眼,“我怕空雨阁那边听不见动静。”
阿拂撑不住笑,弯腰道,“姑娘起的头,反倒怪到我头上。”
谢执擎了茶盏,啜一口,待她笑够了,才慢条斯理道,“明日,我打算出府一趟。”
阿拂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公子是要去亲自察看周牍的行踪?”
“嗯,”谢执点了点头,淡淡道,“他出门的日子规律得很,三日一回,都在正午时分,出行前一日便会提前吩咐下头将车备好。”
“明日还不到出去的时候,可我瞧着那辆常用的青骢车已经准备齐全了。”
他将茶盏搁去案上,眉眼轻抬,长睫阴影淡淡垂下一层。
“事出反常必有妖。”
“咱们要捉的那一只藏了那么久,也该露面了。”
池鱼祸
掌灯时分,周潋已经换过了长衫,侧在榻上拿了卷书消遣。
正看得入神,外间传来几句人语声,停了会儿,清松隔了道帘子,声音低低地在门外提醒他,“少爷,周管家来寻您了。”
周潋眉间微微一凝,顿了顿,随手将书卷搁在案头,拽了件外衫披着,趿鞋走了出去。
周管家自周牍少年时就一直贴身伺候,大小事宜尽皆经手,如今已是心腹之流。数年来,府里头周敬等人争斗不休,也不是没人动过他这个位子的心思。可争到底,也不过得些边角的差事。
这老头瞧着整日里笑眯眯,弥勒佛一般,却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自寿宴过后,周潋同周牍关系冷着,周管家虽从中斡旋,到底还是以周牍为主,手中事务又多,便鲜少往空雨阁来了。
这一回来,却是得了周牍的吩咐,叫他往书房里去问话的。
周潋心中虽有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进内间换了身衣裳,同清松交代两句,便随着人走了。
行至半途,倒是周管家忍不住,先开了口,“少爷回来这样久,同老爷总这般不冷不热的,总归不好。”
“都说见面三分情呢,况且少爷同老爷是亲父子俩,便是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吵翻了天,总归也有份骨肉亲情系着。”
“况且老爷那头……总归也是为了少爷的将来着想。”
周潋略点了点头,垂眼淡淡道,“劳周伯挂心了。”
“我同父亲……总归见倒不如不见,我总要说叫他不开心的话,他见了我,只怕气得更厉害些。”
“这般避着,也免得他心烦,权当是我一份孝心了。”
周管家见说不动他,忍不住重重地“嗳”了一声,叹气道,“您这性情……还真是同老爷年轻时候一个模样。”
“偏偏都倔到一处去了。”
他说着,似是又想到前事,低叹一声,“那时候,好歹还有夫人从旁规劝一二,老爷也肯听的。”
周潋心头微微一紧,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泛上来,叫夜风一吹,糊了满心口。
叶氏病逝时,他还只有三四岁,只晓得哭的年纪,脑子里只存了那样一个温柔娴静的影子,具体的却是记不清了。
他听外祖说起过,父亲同娘亲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世间少有的恩爱眷侣,是以娘亲病逝后,父亲从未动过续弦的念头。又因着他眉眼间同叶氏的几分肖似,周牍触景伤情,连带着对他也不算太亲近。
倘若娘亲如今还在,听闻父亲如今之举,又该如何呢?
直到进了书房内间,周潋也没能想出答案来。
素日伺候的小厮都不在室内,周管家将周潋送进来,行过礼后,自己紧接着脚也退了出去。
书房里一时只剩了父子二人。
周牍不喜光亮,即便此刻夜深,案上灯也只燃了一盏,些许照些明而已。灯影映在影壁上,暗沉沉的一片。
周潋立在案前,头微垂着,身形修长,像是竿笔直朗润的竹。
同这昏暗书房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周牍坐在那张太师椅上,目光牢牢地将人锁着,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很重地咳了一声。
“明日,你随我出府一趟。”他开口,声音黏腻厚重,拖曳在昏黄的灯烛里。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