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谢执神色如常地夹了只虾仁饺,“我若想得出,也不用在此地盘桓蹉跎了。”
阿拂:“……那您预备着如何呢?”
“着人去查查,”谢执拿勺子轻轻敲了敲碗沿,若有所思道,“看三月前周潋往宣州去,其中内情究竟如何。”
“外界只闻他们父子大吵一架。可究竟为何事而吵,这里头知情的都三缄其口,不知情的也猜不出影儿来,实在蹊跷。”
阿拂忖度着他的话,眼睛猛地一亮,“您是说,先前周牍同周潋吵架,是因为那件事?”
“只是猜测,”谢执微微摇了摇头,“我同他接触这段时日,他性子本就温和,又兼有一股读书人的迂气,于礼之一道本就是极为看重。”
“若非事出反常,他断不至于出言顶撞周牍。”
“若是查清了,果然如我们所想,”谢执将筷子搁在筷架上,“叮”一声轻响,“那便说明,这周府里头也并非铁板一块。”
“如此,我们行事便要方便许多了。”
戏诸侯
此次为着隐藏行踪,谢执带来儋州的人手并不算多,贴身的只有阿拂一个。
要查的事情吩咐人下去,一时半刻也收不到回讯。好在时间宽裕,谢执对此并不着急。
更叫他感兴趣的,是周牍对周潋频频往来寒汀阁的态度。
“阿拂,你从前家中,可有兄长幼弟之类?”谢执靠在琴台旁,拿手支着下巴,指尖懒懒地从弦上拂过去,“铮”地一声清响。
阿拂端了盘香橼,细细地摆正叶子,淋了水,搁在桌案上,闻言略一思索,摇了摇头道,“嫡亲的没有。”
“我阿娘身子弱,只生了我同姐姐,爹爹也未曾纳过妾室。”
“倒是伯父家中,有几位堂兄,同我家往来也算多了,小时也在一起顽的,有些情分在。”
她偏过头,问谢执道,“公子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有些奇怪,”谢执垂了垂眼道,“都言父母爱子,为其计之深远。”
“怎么我瞧着周家,倒好似不行此道?”
“自寿宴以来已有数旬,周潋往寒汀阁里来了不知几回,光阴虚掷,难不成满府之中,就无人知晓劝阻吗?”
阿拂听罢,沉吟片刻,也不由得奇怪道,“公子这般说来,的确是有些蹊跷。”
“旁人家不清楚,可我那伯父家中的几位堂兄却非如此。”
“我伯父一心想叫几位堂兄往仕途上进,平日里规束得紧,除去家中族学先生所授,还另布置了旁的课业,绝不许懈怠玩乐。”
“我伯娘曾想着几位堂兄渐渐大了,屋中也该放一两个丫鬟,通晓些人事,反被伯父一通训斥,说我伯娘昏了头,溺爱无度,存心耽误几位堂兄的仕途经济。”
“后来,我那二堂兄不知何时同府中一位洒扫的小丫鬟间生了情意,东窗事发,被伯父使人捆了,手指厚的戒板,也不知挨了多少下。年节时爹爹带我往伯父家拜年,人犹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呢。”
“这般比着,这周家老爷倒真是心大。”
“心大么?”谢执拨弄着琴弦,淡淡道,“不见得。”
“周牍把持周家多年,若是连管束自家的手段都使不出,那倒稀罕了。”
“这园子里头多少双眼睛盯着。周家少爷沉迷声色,即便下头仆人不提,旁支亲戚打听到,只怕也要提到周牍眼前去笑话。”
“你那二堂兄是同自家小鬟相好,已然经了那般家法。何况你我此次顶着烟花之地出来的身份,岂不要更糟?”
“这天底下哪家的儿子流连烟花之地,当老爹的只怕都要家法伺候,怎么偏偏周家不同?”
“兴许,是他自己立身不正呢?”阿拂撇嘴道,“那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叫人往扬州采买那样多漂亮的女孩儿,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做老子的自己胡作非为,哪里还拉得下脸来管束儿子?”
“起初我也当是如此,”谢执拿手轻按在弦上,摇了摇头道,“可如今看着却不像。”
“你往他的书房潜入数回,却一无所获。我们在儋州的人手跟了他许久,也没从行踪上发觉什么不妥,足以说明他是极为谨慎小心之人。”
“府中前番同我们一并从扬州来的各色女子被他安排在府中一处,这几日陆陆续续都赠与别家,他自己却从未踏足过。”
“若他果真是沉迷声色之人,自不会有此矛盾之举。想来这些也不过是他笼络人的手段。”
“此等有城府之人,又怎会对自家儿子最近反常之举坐视不管?”
他站起身,随意走去案边,手指从书匣上掠过去,轻声一笑,道,“难道他不怕来日里,周潋被我这等不知来历的烟花女子迷了心智,白白空耗了偌大家业吗?”
“若真有家业败光那一日,”阿拂走上前来,眼疾手快地将书匣边放着的蜜饯攒盒端去了一旁,“只怕也是公子吃蜜饯吃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