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才发觉,原来自己居然并不了解溟沉,即便两人朝夕相处三百年,但除去那些浑浑噩噩的时间,在剩下的绝大多数岁月里,都是自己在说话,而对方只负责听。
一个失忆的人,与一个寡言的人,聊三百年也好,或者是三千年,也不可能聊出哪怕一段有趣的往事。原来杨家庄之所以枯燥无聊,并不单单是因为与世隔绝,也因为陪着自己的人,他就很枯燥与无聊!
倘若那人换成司危呢?凤怀月脑子里不可控地冒出这个念头,他扭头瞄了一眼,就见对方也正在臭着脸看自己,有那么一点讨嫌,但又不是完全讨嫌。这么一个祖宗,放在杨家庄,凤怀月几乎已经可以预料到那将会是多么鸡飞狗跳。
司危问:“看什么?”
凤怀月错开视线,小气,不让看拉倒。
彭流立刻摆手:“你不看他,也别净看我,我受伤未愈,受不得再被迁怒找茬,还是继续说正事吧。”
何为正事,雪海山庄就是正事。那破地方古怪万分,幻象重重。彭流道:“这么多天审问下来,人人都说山庄主人夏仁每隔半年,就会醒来一个月,然后再继续回去长睡不醒,按照时间推算,现在理应还在睡,但具体睡在哪儿,却又没人能说清,仙督府几乎将整座山庄翻了一遍,也无所获。”
雪海山庄所做的营生,可谓血腥至极,成日里从各地贩卖少女,然后取血染丝,据说这种丝线经过特殊处理后,芳香无比,也鲜艳无比,所以在海外大受欢迎,价格简直炒上了天。宋问这次之所以会潜入山庄,也是因为在寻访美人的过程里,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屠戮少女的蛛丝马迹。
凤怀月道:“用血染的东西,就算再技艺精巧,又能芬芳美丽到哪里去,无非是给买主的扭曲残忍找一个借口罢了,这回幸亏有宋小公子。”
“幸亏有他,所以我已经赏过了他,你就不必再见了。”余回提醒,“记没记住?”
凤怀月不解,为何不能见?当初我透过织梦蛛的网看那抓周小孩,粉粉白白,脑瓜子圆圆,一头炸毛可爱得很,正好奇他长大后变成了什么样,还想顺便给孩子包点压岁钱。
“变成了登徒子样。”余回道,“小时候就不肯好好念书,只跟在漂亮姑娘屁股后面跑,长大也未见有多大出息,反倒变本加厉,见了美人越发走不动道,这回也是专门为看你而来的鲁班城。”
凤怀月连连道:“不至于,不至于,我勉强也能算作他的长辈,哪有躲着小孩走的道理,该见还是要见一见。”
正说着,宋问也正在与彭循一道往过走。彭循压低嗓门道:“我早就同你说了,瞻明仙主手段万分高明,说哭就哭,说亲就亲,连我叔叔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你。他们两人的关系,在进静室前就已是搂搂抱抱,再经过这四十九天朝夕相处……可能马上就能成亲了吧。”
宋问遗憾地猛拍大腿,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来,然后也跟着一道混进去,能看整整四十九天的大美人,简直是人间第一风雅事,错过可惜。
彭循不解:“看美人,风雅在哪里?”
宋问也很奇怪,这是什么怪问题,看美人难道还不风雅?如皎皎明月,如满院牡丹,看一眼美人,是要饮上十八壶酒,再写上十八首诗的。
彭循问:“就没啦?”
宋问反问:“不然还要有什么?”
彭循:“实不相瞒,我看完大美人只会做那种梦,还做了两次。”
宋问:“下流。”
彭循恼羞成怒:“什么下流,我这叫人之常情!”
宋问还是坚持,美人是要被放在枝头仔细欣赏的,哪容在梦里被玷污,你这就是下流。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推开门,就见满院子的人。
叔叔在,舅舅在,瞻明仙主也在,以及凤怀月,方才宋问是怎么形容的来着?如皎皎明月,如满院牡丹。别人转头是转头,美人转头,是风吹湖边柳。
宋问手里抱着的琴险些砸在地上。
余回:“……得。”
凤怀月还记得端出长辈的姿态来,微微冲他一点头,自我感觉颇具威严。
宋问站在原地,一颗心上下猛跳,十八壶酒和十八首诗已经不够了,要一百八十壶酒,和一百八十首诗,或者一千八百首,也不是不行。
彭循及时落井下石,抱着剑用胳膊肘一推他,道:“上流。”
作者有话说:
小宋:为你写诗。
余回见怪不怪, 示意凤怀月先回房,自己则是对着大外甥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将他从不知哪一重的青云太虚中拍了出来,训斥道:“成何体统!”
宋问并不觉得自己没有体统, 还在感慨不已地伸长脖子往屋里看。余回对他这份出息早已见怪不怪, 也懒得多加训斥,抬手就打发回去继续抄家规。屋内, 凤怀月问:“你这阵怎么又不管东管西了?”
“这有何可管。”司危不以为然, 还当真很大方。可能是因为当初他在第一眼看到凤怀月时, 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