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有意无意,林痕轻笑一声,道:“江南,自古以来都是文人墨客的最爱之地,他们拼了命地往上叠加那些溢美之词,将其构造成一个人人向往的人间仙境。”
林痕往颜喻身侧靠了靠,接着道:“不过是多了点花草流水的商贾聚集处,却凭着那些诗词歌赋骗了无数人前往,颜大人说,是不是这样?”
颜喻没什么反应,只回了句:“陛下说是就是。”
林痕眼睛盯着他,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逼问:“所以,一个亡国之君,颜大人不把他往荒僻处藏,偏偏把人送到江南最富饶的小镇上,是因为小皇帝爱极了旁人口中的江南,说什么也要去看一看吗?”
提及江因,颜喻放下书,转过脸来与林痕对视:“是或不是,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林痕回得理所当然,“毕竟是真的好奇,颜大人究竟能对一个傻子溺爱到什么地步,”竟然能只是因为那个傻子胳膊上受了点伤,就把陪在身边整整两年的人逼入绝境,让他拿命来偿。
后半句林痕没有说。
颜喻都把他当笑话了,他实在没必要舔着脸送上去自取其辱。
可他始终不甘心。
为什么?
江因只是个傻子,一个做不成皇帝,也只会招惹麻烦的傻子。
他看得分明,颜喻手中是握着无上的权柄,也站在了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他根本就没有那些野心。
他只是甘愿被江因那个傻子奴隶。
颜喻一切苦痛的根源,就是江因,可他偏偏心甘情愿,甚至到为了江因,甘愿毁了自己。
包括他。
可是为什么啊?
江因是重要,难道他就该卑微,该被碾进尘土里吗?
他捧出的真心,付出的血泪,字字句句的剖白,到头来连江因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江因一受伤,颜喻就把他扔了,扔得毫不犹豫。
甚至到最后,他一身的伤疤哭着哀求,换来的也只是一句“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要你了”。
多可笑。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偏偏承受要那么多。
颜喻为什么那么狠心,把他一颗真心扔了还不够,还要将其碾碎了再顺着风扬了?
他不甘心。
他背着一身的恨意从尸山血海里爬回来,爬到江因的位置上,他把江因抓住,藏起来,只为了让颜喻睁眼看着他。
可到头来,却发现颜喻一派平静。
直到如今,他才可悲地明白,自己都不配得到颜喻的一个正眼。
“林痕”这两个字,和其余千千万万个字一样,不重要,如尘絮,在颜喻的眼中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这边情绪汹涌,恨意混着爱意一遍遍地翻滚,他压不住,它们张牙舞爪着,就快要从胸腔中漫出来。
颜喻却无所谓。
你看,只有提及江因,颜喻才会转过脸来。
只有提及那个傻子,他梦过、思念过千万遍的桃花眸,才会如冰面裂出细纹般,浮现出点鲜活的情绪。
林痕如此看着颜喻,一时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疯得莫名其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颜喻开口,声音没了之前的平静。
林痕盯着颜喻,心中闪过快意,他终于如愿把人惹怒了。
可这抹快意很快消散,转眼就被心底更加旺盛的烦躁取代。
林痕扯了下嘴角,摆出漫不经心的摸样:“朕说了,朕只是好奇,颜大人到底能为江因做到什么地步。”
林痕说着,夺过颜喻手中的书往后翻了一页,这一页依旧在介绍江南的山山水水,说春夏之交的江南比画还要美,若是碰上雾蒙蒙的天气,则满是盎然绿意的江南就仿佛存在于虚实难辨的仙境中,让人流连忘返。
“江因和朕说过,他真的很想去江南玩,想坐在画舫里听吴侬小调,想边吃枇杷边看两岸精巧的楼阁,这样的愿望,颜大人一定也知道吧?”
颜喻的书被拿走,掌心变得空荡荡的,他垂下手臂,回了声“是”。
他的确知道。
也正是因此,他才在最后的关头选择冒险一回,临时改变路线,让人护送江因往南而非往东。
“呵,果然。”林痕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
颜喻还没从思绪中抽离,手腕就猛得一痛,是被林痕一把攥住了。
广袖滑下去,露出小臂上还没彻底消散的淤痕,颜喻皱了皱眉,目光越过手腕对上林痕的。
“所以你才会选择留下,就是为了同我周旋,帮他争取时间?”林痕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颜喻注意到林痕没有用“朕”自称,但不及他多想,手腕上的力道就骤然变大。
那双比四年前更黑沉的眸子还在死死盯着他。
颜喻毫不怀疑,他若是说出林痕不想听的答案,林痕真有可能当场把他手腕捏断。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