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百里家被连根拔起,已回天乏力,何必徒劳挣扎?
车帘掀开,百里睿面如死灰道:“我要见百里息。”
百里睿又被带回了那间监牢,百里家最后的势力也尽数被铲除,这辈子他彻底输给了百里息。
从他记事起,百里崈口中便事事把他同百里息比,说百里息成了冯南音的大弟子,日后是要继承大祭司衣钵的,会成为神教最尊贵的人,不像他凡事庸碌。
母亲在百里崈那里受了气,回来也要发泄在他身上,知道他爱洁,便将他的头按进泔水里,不许他擦也不许他洗,只问他为何不能做得好一点,完美一些。
后来,百里崈终于意识到百里息不会为他所用,才终于用正眼瞧他,可即便过去那么多年,他仿佛还能闻到那股馊了的臭味。
有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如今自己成为牢中寇,他却依旧洁净、高贵,凭什么呢?
凭什么!
百里睿挺身坐了起来,眼中带着嘲讽的笑,问:“兄长如今很得意吧?亲手覆灭了百里家,将神教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是旻国最有权势的人了。”
百里息眼中波澜不起,仿佛冰雪雕琢的仙人,百里睿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想看看百里息若知晓自己一直被当猴耍,一直护着的圣女对他都虚情假意,他会是什么表情?
只想一想,百里睿就觉得畅快!
“你想说什么?”
“兄长可知我是怎么抓住圣女的?”百里睿停住,神色压抑又疯狂,“因为我抓了她,兄长彻底同百里家翻了脸,那日兄长杀了好多人呐,说是血流漂橹也不为过,事发太过突然,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和筹谋,使我和高施不得不反了,我后来一直想为何我要抓圣女,我为什么偏偏就要在尚未准备好的时候,去抓她,我想啊想,想啊想……咳咳咳!”
百里睿剧烈咳嗽起来,苍白如纸的脸染上一抹病态的红,“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没有抓她,是她来找的我,她主动将自己送到了吴水盈的手里。”
百里息定定看着百里睿的眼睛,一言不发。
“你不信?开始也觉得是我多想,可我回忆她被掳的经过,询问吴水盈中间的细节,你知道吗?圣女她竟一直带着自卫的银钗?!她是早有准备啊!”百里睿越说越疯狂,他往前挪了挪,灼灼双目有如鬼火,“兄长,你知道自己一直保护你的圣女,她是什么样的女子吗?她诡计多端啊!”
怀疑的种子一旦发芽,便有许多佐证凭空冒出来,比如殷芜为何要在众神官面前说爱慕他,比如鹿村和神崖的蹊跷……
百里息努力不去想,可终究做不到,地牢里似乎升腾起了一股雾气,他冰山一般玉面终于裂出一道缝隙。
“哈哈哈哈!哈哈哈!兄长你看,你自诩清高圣洁,到头来却被一个女子当成猴儿耍!”
百里息不再听百里睿发疯,快步离开了地牢。
另一边,黄斌查到一些消息,匆忙来寻百里息,虽见百里息面色有异,却怕误事,拱手道:“大祭司,先前属下送圣女去镜明山,路过梨溪镇时,曾有人以我妹妹的下落诱我出去,我警觉不对返回,得知圣女见了个货郎,当时属下虽觉奇怪,却没有头绪,昨日家中派出寻找妹妹的人带回消息,说我阿妹此时正在冠州,几个月前被人所救养在一所院子里,属下怀疑……怀疑梨溪镇的那个货郎身份不简单。”
黄斌虽是武夫,却粗中有细,只不过他对郁岼和殷芜的关系并不知晓,所以即便觉得奇怪,也理不出头绪来。
百里息却不同,他瞬间便猜出那货郎的身份。
“呵,原来父女早见过面了。”他唇边扯出一抹冷笑,只觉胸腔中那颗心被生生撕扯开,里面鲜血淋淋。
当真是他的好阿蝉。
殷芜这一觉睡得极沉,醒来已是傍晚,殿内光线昏暗,她迷迷糊糊下床,正要唤茜霜进来,却见窗边站了个人,她吓了一跳,但很快认出是百里息,咕哝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点灯?”
她背对百里息走到桌旁点灯。
“你同郁岼早已见过了,是吗?”
殷芜瞬间被吓醒,百里息的声音实在太平静,平静得有些吓人了。
他从殷芜背后欺上来,微凉的手攫住殷芜的下颌,“阿蝉想怎么死?”
殷芜身体有些僵硬,心底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惧,她害怕自己的脖子被百里息折断,颤声道:“不……不死行不行。”
百里息的手抓住她的脖颈,并不算用力,却森寒阴冷,殷芜有些怕,仿佛先前的亲昵缱绻都是一场梦。
缓了缓,殷芜将腕上玲珑扣里的香粒捏碎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花香,很快百里息的手垂了下去,他踉跄后退两步靠在了墙边,殷芜呼吸有些急促,转身看向百里息,只见他眸色森然,唇角挂着讥讽的笑意。
“原来是我一直小瞧了圣女,如今是要功成身退?还是要杀人灭口?”他玉面浮上一层颓败之色,唇角笑意却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