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种气头上的玩闹话过去也就过去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奈何这少年是个死心眼的,越想越气,当真在当天晚上跑去了陈家。
他绕着陈家转了一圈,觉得真的潜进陈家不大现实,难免被抓,轻则被当成鬼打上一顿,重则被当成贼扭送官府,都不大好受,于是就在陈家院外寻了棵高度和位置都合适的树,往枝上一蹲,正好俯瞰陈家的小院。
他是下定了决心要坚守一夜的,奈何在气头上就出来了,也没考虑时间,蹲到树上时天才刚刚擦黑。而死盯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又太过枯燥无聊,等了一段时间,他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早过去了许久,深黑夜色下四周的人家都点起了灯。来不及分辨时辰,他先一眼望向了陈家的小院。
就是这一眼,让他的心跳几乎都要停止了。
——有一个细小的身影穿着一身红衣,束着闺阁女儿的发髻,正在陈老太爷亮起的窗外慢悠悠地走。
他看见了那个人影,陈家老太爷自然也看见了,在屋中破口大骂,又在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中撕心裂肺地叫起了管家。
李管家不知正在后院做些什么,听到了他的声音,一边应和,一边快步从楼侧的木梯往上爬。
那头往这边走,这边往上爬,眼看李管家就要和那个诡异的人影碰一个脸对脸,少年差一点喊出了声,但最终还是恐惧地死死捂住了嘴。
而就在管家将要拐入通廊时,那个人影转身了。
少年原本以为李管家看到那莫名出现的姑娘的背影会作出什么反应,厉声喝问也罢,屁滚尿流也罢,总归是个反应,却不想他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一推门,便走进了陈老爷的卧房。
紧接着他的温声宽慰便从屋里传了出来。
虽然心中满是疑惧,但李管家的声音让少年也镇定了几分。他又想起了伙伴的挑战,自觉至此还不能算见到了那鬼的“庐山真明目”,便壮着胆子又往前凑了凑,准备等那人影再次转身时看得更真切些。
然而,或许是在心浮气躁中他的动静太大,那人影这一次竟没有走到通廊尽头,而是走到一半,便猛然回头,就这么直直地望向了他的方向!
尚来不及看清那人影的面目,少年惊骇之下蓦然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
虽然没有摔坏,但少年又痛又怕,战栗地在树下呆坐良久,思来想去,终归是不敢再爬上去了。
他回到家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父母,挨了好一顿打,又把所见所闻说给了自己的伙伴——虽然他们之中后来有人再去时什么也没有看见,但陈家有鬼的传闻却由此愈演愈烈了。
“大人,你们说,我是不是传说里的那种,那种‘阴阳眼’?”少年看着他们,严肃地问道。
“这……小僧不知。”
张文典摸了摸下巴:“那照你这么说,陈老太爷也是阴阳眼了?”
“他不算。本来就是来找他的,他怎么能看不见呢?”少年理直气壮道。
谢丰年轻轻一笑:“你说的对。谁都可以看不见,只有他不能看不见。”
这话似是附和,又似不是,少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疑惑地歪了歪头。
“罢了,还是容小僧等人再查一查。劳烦小公子了。”说着,摸出荷包,数了一把铜板,“这一点点不成敬意,小公子拿去买糖吃可好?”
“我早就不吃糖了!”少年反驳道,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接了。他接过铜板走出两步,又回头确认了一下,确定没事了,这才走出了陈家。
他一走,马知县迫切地问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这鬼,怎么还有人看得见,有人看不见?”
张文典没有理他,反而转向凝神思索的顾山青:“你怎么看?他们有人在撒谎吗?”
顾山青缓缓摇头:“没有,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张文典皱起眉:“管家说他什么都没看见是真,刚才的小子说他肯定看见了也是真,这是怎么回事?”
谢丰年哼了一声,笑了:“你还记得我问他,问那个李管家的,是什么?”
张文典微皱起眉,摸下巴:“嗯?我记得你问的是……”
然而谢丰年却没等他回忆完,直截道:“他当然什么鬼影都没看见了,他看见的,分明是他的儿子!”
--------------------
息壤
“大人——”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五人齐齐回头,原来是一个侍卫不知何时从大门进来了,手里拎着一个有五层之高的大食盒。
“看我,都把这事忘了!”马知县一拍脑门,手忙脚乱地从侍卫手中接过食盒,放到桌上,揭开盒盖,亮出里面的菜肴,谄笑道,“小官想几位大人心系案情,肯定也不愿意到外边吃,就自作主张吩咐他们做了几道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几位大人随意吃吃,随意吃吃!”
原来不知不觉已至午时。
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