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门房里的情形顾山青在最初进大门时无意中瞥见了,又小又窄又暗,没有窗子,摆着个几乎算不得床榻的板子,板子上的单褥又脏又旧又破,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好。
小厮和陈伯一走,留下剩下几人大眼瞪小眼,倒是说一句话仿佛就能要了小命的厨子先开了口:“大、大人,小、小人得去做、做饭了。”
张文典思索了片刻,决定通情达理:“好,你去吧。”
李管家见机也道:“大人,小人也从铺子里出来很久了。是不是可以……?”
“嗯,知道了,你也去吧。”
顾山青见势不对,赶忙拦住要离开的两人:“请稍等,你们谁知道阁楼小门的钥匙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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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壤
李管家从厢房到灶房一番好找,搜出了一把不到小指长的钥匙,交给了顾山青。临走之前,似是看他面善,又犹犹豫豫地问道:“大人,蟒山里的驴子精……昨夜里被几位大人降伏了吧?”
顾山青手里握着钥匙,心思全在阁楼上,他突然这么一问,便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蟒山里的驴子……”
说到一半,回过神来,登时哑然。
李管家见他神色有异,不由追问:“怎么,大人,难道在蟒山里作祟的不是驴子精么?昨夜几位大人进山,山里那么大动静,镇里的人都说……”
顾山青张了张口。一抬眼,正好看见谢丰年从楼上下来,垂着眼睛,勾着嘴角,笑得像一只偷了腥的猫,显然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顾山青微微一笑,作了一个歉然的表情,道:“真是对不住,关于这驴子精的事,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要说还是这位谢兄知道的多些,就劳烦谢兄给你讲吧!”
说完,也不看谢丰年脸色,稍一欠身以示告辞,便到后院取梯子去也。
杀了谢丰年一个措手不及,顾山青心情大好。
可惜这心情也没持续太久。他将竹梯搬到二楼,取下小门上的丹砂符,仔细收好,开了锁,先被洒落下来的灰尘呛了三个喷嚏。
他思索了片刻要不要让张文典再给他画一沓聚尘符,最终决定作罢,只拿上两个昨日临时添置的烛台,爬上竹梯,一探身,进入了阁楼。
阁楼小门的门板比夹层薄上许多,与天花板的底部平齐,是不能翻过来放平的。顾山青一松手,小门便失去了支撑,瞬间合上了。
黑暗立刻笼罩了他。
顾山青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黑暗,而后摸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
这阁楼四周低矮而中间高,但就算是最高处也只能容人低头通过。虽说层层相叠的瓦片虚隙偶尔透出一星半点的光,却连光斑都难以成形。烛光照着顾山青,向四面八方投出他的影子,更衬得这阁楼阴气森森。
陈老太爷听到的脚步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么?
阁楼里的东西早在陈老太爷发疯时就全都清空了,顾山青举着烛台四处摸索了一阵,除了一把灰,什么也没摸到,也没有发现任何值得一提的缝隙。
他原本猜想会不会是有人在边边角角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布下了铃铛,风一吹就响,而脚步声则是偶然进到阁楼里的夜枭之类的脚步声,但现在看,显然并非如此。
不过想来也是,按照陈老太爷那恐惧入髓的程度,若阁楼里的声音真的是因为有什么虫鸟小兽进来了,他怕是连一根羽毛都得差人清出来,一个蚊子洞都得教人堵住。
想到这,顾山青突地心念一动:假如他们寻找的东西视不可见,那么听呢?
这世间事物不可琢磨,有时眼前所见或许反而是发现真相的阻碍。
他吹熄了烛台,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凝神细听。
可没等他听出什么所以然,阁楼门先一把被张文典拍开了:“咳咳咳,这么多灰,呛死了!”他一手撑着门,另一手在脸前扇了两扇,抬眼就看见了顾山青,“咦?你在干什么?入定么?何苦要在这里入定?”
“……”顾山青莫名生出一股被抓包了的尴尬,仿佛他刚刚在做什么羞耻之事一般,实在对张文典说不出口自己的心路历程,于是只轻咳一声,道,“没什么。找找灵感。”
“哦,找到了吗?”
“……暂时没有。怎么了?”
“不空带回来了一位有意思的小朋友,说了件有意思的事,你也快下来听听!”
在楼下等着他们的,除了不空和突然又冒出来的马知县,还有一位身材精瘦的少年。不空见他们下来,对那少年点头道:“好了,那就劳烦小公子再把对小僧说的话同他们讲讲罢?”
少年有一双黑亮而不驯的眼睛,他撅了撅嘴,道:“先说好,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没骗你们!”
不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相信你。小公子放心。”
少年终于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他要讲的事其实说来也简单得很。
这少年半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