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到达前厅,拿过伺候侍女的茶壶,亲自上前给人热茶。
苏明达正说正事,一见着斟茶的是春喜,愣怔,随即好笑:你怎么不陪着你家小姐,到前头来了?她有什么事?莫不是又为了太子?
春喜在苏千轶面前跳脱些,在老爷面前可不敢。
她规矩行礼,并转述小姐的话:回老爷。小姐知道太子和崔大人前来,特意让我过来传两句话。
现下没四皇子这等惹人嫌的,苏明达放松了些。他身子后仰,哈哈笑两声:她虽记不得事了,性子照旧。成,你传。
春喜行礼,先把给太子的话传了:殿下,小姐让您多多注意身体。
商景明刚说正事,神情多严肃。听春喜这话,想到苏千轶病弱下乖巧的模样,他柔和下回应:她才该多注意身体。自己受了伤,还操心别人。可还有什么别的话?
春喜视线看向崔大人:还有对崔大人的话。
商景明和苏明达两人稍怔,跟着看向崔仲仁。
崔仲仁心头大惊。
怎么苏小姐失忆了还知道他?
春喜转述:谢崔大人专程过来一趟。好友徐小姐和郭小姐为了小姐的事走动,劳烦崔大人帮忙。
前厅安静下来。在场一个未来可能成婚的太子,一个当爹的户部尚书,一个区区无关的七品官员。受伤的苏千轶竟是将事委托给无关人员?
崔仲仁这一刻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户部尚书的疑惑,太子的微妙,如同实质,让他清楚想起自己写的那些个信件以及和苏小姐私下做的生意。
这些能说吗?不能啊!
他找了个理由向太子和苏大人解释:我和郭小姐认识,想来苏小姐是希望我去帮郭小姐。
商景明拿起刚斟了热水的茶杯:是么?他轻微吹了吹茶水,任由热气飘在前头,挡住他大部分面容。
这轻飘飘的是么,谁听都知道是不信。
商景明喝了一口茶,看向春喜:苏小姐还说了什么?
春喜回应:小姐只说了这些。
商景明轻笑一声:看来崔大人深得苏小姐信任。
别说崔仲仁,连苏明达都听出了笑声和话里带出的深意。
崔仲仁不知道苏小姐现在没了记忆,是怎么知道他,又怎么想到委托他干活的。可现在他发现太子是真的善妒!刚听太子和苏大人谈天,好不容易有的一点尊敬,在此刻迅速消散。
为什么苏小姐失忆了,宁可拜托他去做事,也不拜托太子和苏大人?
还不是因为这两人受身份所困,顾虑这顾虑那,指不定还不如他一个小官员果敢。苏大人不敢得罪四皇子和皇帝,太子敢得罪四皇子不敢得罪皇帝。
崔仲仁从未当过官,又是书院最拔尖的几位之一。他向来有文子的傲气,哪怕平日里大多时候能屈能伸,真有事,也敢谏言。
他替苏小姐憋屈:苏小姐醒来到现在,总共没听过几个人名字。崔某不知道为什么苏小姐会这么说。可能是觉得殿下和苏大人太忙,怕顾不上她的小事。
他一向会说好听话,自然也擅长阴阳怪气。
崔仲仁低下声叹气:不像崔某,初入京城,横冲直撞。刚刚为官,巧合,空闲得很。
商景明对上崔仲仁。
他知道崔仲仁是初为官,所以低调。实际上这人骨子里猖狂得很。上辈子在翰林院为官不过半年,洋洋洒洒写了篇文章辱骂翰林院几个倚老卖老的官员。
随后他被以朝廷身份下放走商。没想两年之后,他靠着一张嘴皮子带回一堆银子珍宝和几个银矿开挖的消息,解决朝廷国库赈灾燃眉之急。
他们曾经不怎么接触,没想到这辈子一接触是这样。
崔仲仁说两句不够,继续阴阳怪气叹大气:这谁能想到呢。
崔仲仁是江南人。江南一方水土,孕育出来的男女若是常年不干粗活,多肤如凝脂。靠着才情与外貌成为探花郎的崔仲仁,哪怕说话阴阳怪气,也能让人一时间难分辨。
他将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
只是听起来放在很低的位置。
商景明和苏明达混迹多年朝堂,听人说话从来不只听字面意思。若不会揣度人心,人很难朝上攀爬。
苏明达为崔仲仁的年轻莽撞发笑,半点没责怪意思。为他女儿真心操心的人,怎么会让他产生责怪心?他笑着说:我与太子殿下确实事务多些,劳烦崔大人上心。
苏明达作为过来人,提点着:小女这事,问题说大不大。崔大人切莫太用心,耽搁了翰林院的教习。
崔仲仁垂眼拱手,再次遮掩住眼内情绪:卑职心中有数。
有数,但不多。
商景明盯着崔仲仁,暂不作声。
春喜转述完,慢吞吞退到边上。前厅三人之间话好怪,好像话里有话。前厅不适她久留。她想赶紧回到小姐身边。好歹小姐会把那些话解释给她听。
临着要走,她听到太子再度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