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彤云轻哼一声,继续拉着徐颂宁说话。
徐颂宁眼睛盯着沉默不语的周明净,有一腔没一声地答应着时彤云的话,直到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悲切的哭声:“娘亲!”
是徐颂焕的。
里头的人捏着条棉絮慢吞吞走出来,对着外头守望的人摇了摇头。
徐颂宁闭了闭眼,叹口气,站起身来。
房梁上安排好了的人挥动褙子,嗓音悲切地为郭氏叫着魂,和徐颂焕悲切的哭喊声交叠在一起,起起伏伏,催人心肝。
有仆妇劝慰着徐颂焕:“姑娘别哭了,正为夫人招魂呢,也许夫人听见了呼唤,就回来了呢?”
徐颂焕依旧哭着,嗓音渐次哑下去。
徐颂宁在外面替忙不开的宋姨娘把持大局,又让人去请族中的几位长辈们。
“去前面看一看,父亲会来了么?”
按说如今早朝时辰已过,敬平侯早该赶回来了,偏偏此刻还不见人影,徐颂宁淡了声调:“至于其他的,按照一早安排好的置办开罢。”
郭氏去的太年轻,长子徐勤深太年幼,做丧主实在有些不合适,更不必说主妇也难以择定了,长嫂如母,最终是定下了三叔徐顺尧和周明净。
原本敬平侯暗中和徐颂宁商量了,有意要薛愈做护丧,可徐颂宁不愿意用他来给敬平侯和郭氏增面子,于是也推拒了,最终在族里另选了一个人,司书、司货一干也是类似。
这些其实都该在确认她没了气息后再操作择定,然而她的生死似乎远远比不上一个井然有序的葬礼来得体面,于是早早地就筹备安排好了。
时彤云脸上的神色也淡下来:“偏偏在年根上…可怜人呦。”
的确是可怜的,然而徐颂宁生不起怜悯,却也说不出很多的风凉话,于是不发一言,抿着唇站在原地。
她感觉得到周明净在暗中打量着她,在那视线渐渐肆无忌惮的时候淡淡回望一样,于唇角抿出一点抚慰的、一闪即过的笑。
周明净仿佛因为这样的笑容再一次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肩膀一缩,往时彤云那里一靠。
倒是把时彤云吓了一跳。
她哎呦一声:“老三,你是怎么了,从刚才脸色就不好,可别是…撞上什么了吧?”
周明净慌乱地摇着头,说没有。
时彤云皱着眉头推她一把:“早说准了你为主妇,此刻还愣着做什么?”
周明净此刻才恍惚回神,吩咐屋里头的人换上素服预备着,徐颂宁是早就换好了衣裳的,此刻只在一边静静看着。
云采轻轻扯一扯她袖子:“姑娘要不要吃一点东西垫一垫,待会儿忙乱起来,再要吃食就难了。”
易服后便要三日不食,她晨起也没吃过什么,于是借着茶水,匆忙咽下两块米糕,糊弄着吃了。
里头忽然哎呦一声,徐颂宁一口水呛着,咳嗽了两声,就再咽不下去了:“怎么了?”
云朗跟着她往里面走,就见徐颂焕死死咬着个仆妇的手背,手则抱着郭氏不肯松手。
那女人面色灰败,眼睛被人用手合上,手指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僵硬在床上。人到临死关头,其实都不会太过好看,徐颂宁看了一眼,不觉得怕,只是觉得惨淡。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就这么被送走了。
那么快,像是当年的母亲,一病之后再没有起复。
死在不知谁的设计里,也死在敬平侯的不闻不问里。
徐颂宁忽然周身一震,为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郭氏的死那么快,像是一朵花匆匆凋萎,她想起郭氏咬牙切齿面带讥诮地说起那所谓墙根儿下的东西,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从头顶到指尖一寸寸冷下去,徐颂宁轻咳一声,指着那个仆妇:“二姑娘此刻心神不宁,你先缓一缓,再为她换衣服——去把手上的口子包扎了。”
正说着,外头喧闹起来,徐顺元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些个族人。
到底是女人内室,族人们纷纷止步,只剩下几个小辈跟在后面,外头早烧好了水,端起来递给徐颂焕——徐勤深还没回来,她是郭氏生女,合该由她为郭氏净面更衣。
徐顺元瞥她一眼:“二丫头,别坏了规矩。”
他被人围着,面上浮动着浅浅的悲戚的神色。
正说着,郭家的人已经哭喊着进来了:“今晨便听说不好,提心吊胆地要来看一看,谁晓得走到半路就收到了讣告——我的妹妹啊,你才这么年轻,这么就去了!”
徐颂焕的舅母第一个进来,搂着她哭丧。
这小姑娘今天像头小狼,逮谁咬谁,她舅母手才搭在她后背,就被她恶狠狠一口咬在肩头上,脸色疼得煞白,哎呦哎呦地把人推开。
郭家其余人也已经跟着挤进来了,见舅母遭了这样的待遇,也都不敢往徐颂焕身边凑,一个个围绕在敬平侯身边,互相劝慰着要节哀。
真正要节哀的人反倒被冷置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