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铃声与敌人的声音彼此交错,他试图从这些声音中判断杀机和敌人已经艰难,他听不到半分姜循的声音。他猜她不会在此暴露自己。可他仍然为她而担心。
……她怎么办呢?
江鹭撑着身子,再一次咬牙站起。
血水滴在落叶上。
滴答。
躲在树后的姜循捂着口鼻的手微微发抖,睫毛上沾着水,眼睛却清明无比。
姜循听着各方声音,在心里计算着讯号被手下发现的时机:
东京地龙苏醒,山林的震动会比东京城中更明显,玲珑会派人来寻找她。此时距离发生地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就算再慢,她的人手此时也应该进了春山。
只要再坚持一下,他们就会得救。
江鹭那一边,耳听着乱七八糟的攻击起自四方,他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躲,立在原地,再一次失去判断。敌人在暗夜中露出得逞的笑容,只要这一次的扰乱成功,他们便能杀得江鹭。
迷雾重重,林中只立着一个强弩之末的小世子,小世子凭什么不败?
“嗤——”
剑穿树叶,伴着凛风,刺向江鹭。
到了身前不足十寸距离,江鹭才判断出敌人攻击的方向。他打算硬生生挺着被重创的可能,以命换命,再杀一人。然而这一次,有其余声音入了他耳中。
“砰——”
剑与剑碰撞的声音。
更多的人声与不加掩饰的呼吸声。
有人压低声音轻唤:“世子,我们来了。”
有人着急寻找:“娘子,你在哪儿?”
明面上的江鹭与暗处的姜循听到声音,齐齐松下紧张至极的精神——援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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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从躲避之处出来,奔到江鹭身边。她看到他身上的伤,心惊胆战,扶住他手臂微微发抖。江鹭察觉她的畏惧,在他人注意不到之时,他袖中手伸出,轻轻握住她。
姜循这边到来的卫士怔一下,当做看不见。
他们扣押住那几个活口,又得到姜循幽声提醒,说山谷处还有一个装死的刺客,不能让那人逃跑。
情势渐渐明朗,姜循吩咐完后续事宜,才看向江鹭那边到来的人。
一看之下,姜循生出几分困惑:对方人马不像她的手下一样秩序井然,无令不动。他们更松散些,人员不算齐整,衣着也各自不同。
为首的人,甚至是一个提笔书生,文质彬彬。
那书生对上姜循探寻的目光,朝姜循露出笑容。
姜循若有所思,心中一动:“江南十三匪?”
那些人当即眼亮,朝姜循递来钦佩的目光。
书生恭然朝江鹭作揖:“郎君,我们得段郎君的吩咐,在地龙苏醒后便入山林找你,幸好来得不算晚。”
江鹭轻颔首。
书生担忧:“郎君的伤可要紧?”
江鹭淡声:“皆是皮外伤,无妨。”
那书生朝向姜循:“见过夫人。在下在十三匪中排名第三,名唤高决。在下几个月前入东京,早就和夫人有过合作……之前乔世安妹妹的画像,就是在下画的。”
姜循一怔:夫人?简简的画像?
江鹭一怔:夫人?谁让他这么叫的?
江鹭正要打断,便听高决赞叹道:“那时在下便久仰夫人大名,却无缘得见。今夜一见,夫人胆量过人,和我家郎君当真是……”
江鹭剧烈咳嗽起来,打断了高决的话。
姜循唇角轻轻翘起,故作不在意地问起自己这一方的卫士:“东京情形可还好?”
卫士回答:“我们来的路上,看到塌了些房子,街衢上站满了百姓,京兆府和禁卫军的人都出来维持秩序……倒是没听说人死,毕竟天还未亮,一切尚不分明。”
姜循垂下眼。
高决说道:“二位还是趁夜返回东京吧。”
这自然是最妥的法子——姜循吩咐卫士,看住自己上半夜路过的那家人。明日朝廷救援来时,不能让他们说出不利于自己和江鹭的话。
姜循嘱咐完这些,又看向江鹭。
江鹭察觉她的目光,偏脸望来:“怎么?”
他明明受伤,声却清而静,不知是在下属面前强撑,还是在她面前强撑。姜循低头,望向二人交握的沾着黏腻血渍的手,目生犹豫。
高决察言观色:“夫人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姜循沉吟后,召来自己的卫士,轻轻嘱咐了几句话。被吩咐的卫士目露惊愕,脸皮抽搐,却硬着头皮:“……是。”
而姜循望向高决,淡漠傲然:“我决定和你家郎君回南康世子府,待上一日。可好?”
江鹭握她的手颤一下。然他不知是太累还是伤太重,或是心中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江鹭并没有开口拒绝,也没有说,这不算什么好时机。
这甚至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