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以前没名字。
别人见到它就会叫“噢嘘——”
起初它不知道“噢嘘”是什么意思。
直到看到人们捡起石头往他身上砸,它才知道。
“噢嘘——”
是赶它走的意思。
饿。
阿旺饿得狗腿打摆子。
吃点剩饭被人赶,偷舔地上的撒米都要被鸡啄。
如果它吃饱了一定能打得过鸡,但是它实在太饿了,只能被鸡啄得满地打滚。
那日天冷,天上还飘雨。
刚刚躺在别人门边被人用木条抽了背,一脚踹得老远。
雨点子浇湿了狗毛,它都麻木了。麻木了,也就不知痛了。
它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要不是真的没力气了,它也不会蜷缩在一个屋檐下。
毕竟要是被人发现了又会将它赶走,运气差些还会被打得嗷嗷叫。
突然。
一个木棍子轻轻戳在它身上。
吓了它一大跳。
它以为宅子主人又要来打它了,垂着脑袋就要艰难站起。
没想到那人蹲下身,用宽大的手抚摸过它的狗头:
“进来,烤火。”
火盆子里的木头烧得噼里啪啦响。
阿旺睡了一个暖和的觉。
醒来,还有一盆饭,吃得它肚子圆鼓鼓。
从此,阿旺有了名字。
也有了家。
小小的围屋里都是木头。
落光的天井下种满了花草。
阿旺喜欢守在人的身边。
人拿着木头敲敲打打,阿旺会躺在一旁。
人蹲身在花草之中浇水撒肥,阿旺会摇着尾巴追蝴蝶。
人在灶房里剁辣椒,辣椒刺鼻,阿旺只能躲在门口等人将辣椒灌好。
人给它吃饱饭,还和它肉骨头,天冷时用棉袄垫在地面,让它睡觉。
棉袄好舒服。
松松软软,非常暖和。
就是阿旺牙齿痒,喜欢扯着棉袄咬。
咬得满地棉絮,人也看不到。
阿旺发现。
人好像真的看不到。
人看不到,需要拿着木头棍子在身前扫。
每次人拖着板车出门,阿旺就跟在他身旁。
人一出门就不好过,有时候摔得流血,有时候被绊得崴脚。
阿旺急得团团转,围着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慢慢的。
阿旺学会了在人摔跤时将木棍子叼回他手里。
学会了用鼻子拱开人脚步前巨大的石头。
学会了遇到深坑时扯着人的裤脚汪汪叫。
人好。
阿旺就要对人好。
那是个黄昏。
人拖着一板车木头,拎着一袋大排骨正往家里走。
阿旺滴着口水绕在他身侧,人摸了摸它的狗头对他说:
“等回家煮好了给你吃。”
排骨好吃。
肉香,骨头能啃好几天。
啃到干巴了还能磨牙,牙痒了就抱着咬。
阿旺开心得又跑又跳。
突然,它看到了一辆大车子里走出了几个人。
阿旺警惕地走向前一探究竟。
刚一靠近,一个凶巴巴的人就拿着什么往它身上扎。
一个微弱的刺痛从身上传来。
它的意识开始渐渐涣散。
它想叫,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它想跑到人身边,却怎么都站不起身。
它望着人。
望着人手上那一袋排骨。
只听到人最后叫了它一声:
“阿旺?”
阿旺失去了意识,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阿旺在一个狭窄的笼子里。
它与几个同类挤在一起。
这里很臭。
是排泄物与焦烧的味道。
还有一股让它胆寒的腥臭。
阿旺很害怕,努力地叫,拼命地叫。
叫到嗓子疼了,没力气了,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呜咽声。
它想人。
它想吃排骨。
它想回家。
这时,外头一阵吵闹。
阿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在想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只见大门一开,刺眼的光撒了进来。
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被另一群人打得抱头鼠窜,哭喊求饶。
阿旺终于脱离了那个拥挤的笼子。
但是周围都是陌生的味道,它想寻着路回去找人,却什么都闻不到。
“狗崽造怜了噢,跟我回去嘛。”
一个人摸着它的头,非常温柔。
它看着那个人,那个佝偻着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