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简璧料想今日是非概与堂姊有些关系,明知她佛口蛇心,却不得不笑了笑,领下她好意,说:“阿姊,劳你费心了,只是这到底是晋王府的家务事,我回去慢慢查就好,还是不要摆在这里,毁了好好的上巳盛宴。”
她撇开段瑛娥,再度看向身旁的贺长霆:“等查得真相,再入宫向父皇陈情,夫君觉着可好?”
凭段简璧如何忐忑惊心、如履薄冰,在久经沙场的贺长霆眼里,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内宅小事。
不论真相如何,都于大业无碍,确实不必要因此毁了好好的上巳盛宴,何况接下来还有将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狩猎大赛。
贺长霆看向站在人群中不前不后的内常侍,他早有注意,那常侍在这里不动声色候了许久,概是父皇遣来打探消息的。
今次宴席上,他这里的风波确实频繁了些。
“内宅事,王妃做主罢。”贺长霆散漫不羁地说道。
段简璧悬着的心终于落定,唇角刚刚扬起,眼睛一弯,憋在眼眶里的泪水便溢了出来,顺颊而落,吧嗒一声打在她手背上。
贺长霆一愣,右手状似漫不经意扶去腰间的九环蹀躞带上,按下又想怦然跳动的食指。
他怎能明白段简璧方才无助惶恐的心绪,更不明白她的眼泪怎会突如其来。
他自认没有招惹她,也没有欺负她,可她竟然哭了。
贺长霆转过头,目视前方,不再看她的眼泪。
段简璧趁热打铁说:“王爷,那让赵翼卫把符嬷嬷母女和竹青几人都先送回府中看管,我只留碧蕊伺候便可,您看如何?”
她心神放松下来,声音也恢复了平素的轻柔,只是还带着微微的哭腔,有些沙哑,听来很叫人怜惜。
贺长霆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做了错事的感觉,但他知道这是错觉,有时候女子的眼泪,总会让人有这种错觉。
但他还是允了:“赵翼卫一会儿要随我狩猎,我会叫他安排妥当。”
“谢夫君。”段简璧的惊怕至此完全散了,明澈的桃花眼里映着澄净纯粹的笑意,就这般直直望着身旁男人。
贺长霆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会儿,扶在蹀躞带上的食指轻轻叩了几下,便被他有意识地镇压下去。
他起身,说:“打猎去了。”
···
“王爷,事情都办好了。”赵七安排好送符嬷嬷几人回府的事,来向晋王复命。
贺长霆正在为即将开始的狩猎大赛做准备,亲自喂爱马进食,“嗯”了声表示知晓。
“王爷,你说真是竹青那丫头把镯子偷换了吗,她为何这样做?”赵七对方才的风波倒是很感兴趣,意犹未尽兀自推理着:“竹青果真有心换那镯子,为何不趁早下手,在府里悄悄换了不就成了,怎么想了这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贺长霆对这话并没入耳,继续手下事,上巳宴上唯一能叫他兴奋的事就是狩猎大赛,与好友持戈纵马,穿林逐兽,可谓自在惬意之极。
赵七忽然摇摇头,否了自己方才想法:“不好行事,镯子贵重,翠云那丫头肯定睡觉都戴着,竹青还真不好下手。”
“都是咱府里的丫头,闹这一场到底图什么呢?”赵七百思不得其解。
贺长霆见惯了宫闱内外大大小小的争端,对各种花样和小心思早就不稀奇也没了探索的兴趣,且王妃说会给他一个真相,他静观其变,看她如何交待便罢,多思无益。
“你的马可喂好了?”贺长霆瞪了赵七一眼,嫌他不务正业。
“这就喂。”赵七尴尬地笑了声,牵过自己马,拿了些草料,喂着马又转了另一个话题。
“王爷,您看见那边的马了没,应该就是今年的奖赏,听说是新来的外邦贡品,不仅跑的快,有灵性,脾气也好呢。”
大梁尚武,有定四方之志,境内所有马匹都征为战马,每年还拨出专项资财用以培育优良马种,马匹十分珍贵,因此缘故,皇朝上下达官显贵的车舆都是以牛代马,只有武官或享有特制皇恩者才能拥有一匹属于自己的马。
狩猎大赛以马作为奖赏,对诸位参赛儿郎来说,很具有激励性。
贺长霆自然早就看见了那匹马,抬头望过去,目中光华灿灿。他记得吕大说过,要在今年的狩猎大赛赢一匹马,当作妹妹的及笄礼物,叫她在一众贵族姐妹面前扬眉吐气。
而今吕大不在了,这份礼物由他来送。
“王爷,王妃娘娘可会骑马?那马温顺,给王妃娘娘倒很合适。”
赵七想,往年有裴宣和吕大在,还有人能与王爷一较高下,今年吕大亡故,裴宣镇守东都,这狩猎大赛的头名非王爷莫属了,王爷得的奖赏,自然要交给王妃娘娘,且京师贵族女子多有豢马者,王妃娘娘也该有一匹像样的马。
贺长霆顿了顿,在赵七开口之前,他从未有过这个想法。
他眼前忽地浮现一双明亮的眼睛,明明弥漫着一层水雾,却望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