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大是家中梁柱,下面两个弟弟一个跛脚、一个年幼,妹妹尚未及笄,吕大一死,吕家的天大概都要塌了。
至吕家,贺长霆先在吕大灵前上过香,亲自去看望吕母,进门瞧见吕母哭肿的眼睛,心中也像压着块巨石。
“伯母。”
吕母虽无荣封在身,因着吕大的关系,贺长霆每次都会尊吕母一声“伯母”。
“殿下,您怎么还亲自来了?”
吕母神色哀戚,看见贺长霆,目光不自觉敞亮些许,朝他趋步迎来,要行大礼。
贺长霆快走几步,如亲子一般扶上吕母手臂,察觉她一个袖子都是湿的。
老人家总喜欢用袖子擦眼泪。
“伯母,以后有事,尽可找我。”贺长霆没有说节哀一类的安慰之语,只是将一块畅行王府的玉牌递进她手中,“便是我不在京中,管家见这令符,也不敢拖延行事。”
贺长霆与吕大交好,常来吕家喝酒,每次来必不会空手,吕母也早习惯了各式各样的封赏,并没推拒,接下东西一番恩谢,不免又掉了两滴泪,忙用袖子擦去,忍了丧子之痛招呼贺长霆坐。
家中治丧,来往吊唁的人很多,贺长霆若在这里久留,吕家势必要腾出精力专门礼待上宾,这不是他来的目的,遂留下自己另备的赙赠之物后便早早告辞。
“景袭哥哥。”
贺长霆才出吕家没多远,听到有人这样唤,回头见是年方八岁的吕家小三郎追了出来。
“景袭哥哥,我也要进玄甲营。”吕三郎在贺长霆面前站定,目光稚嫩却坚毅,颇有长兄遗风。
“大哥不在了,二哥不能习武,我一定要进玄甲营,我要立功,让阿娘和阿姊继续过好日子。”
赙赠之物再优厚,不能管一辈子,吕大若不死,依他的本事,封狼居胥,光耀门楣都是早晚的事。而今人死灯灭,皇朝尚武,吕家若不能再培养出一个将才,吕大这些年积累而来的荣耀,恐怕很快就会坠落。
贺长霆沉默了会儿,点头说:“好,先把长兄的丧事办了,回头你找我。”
吕三郎眼睛一亮,抹一把眼泪跑走了。
赵七有些纳闷,“王爷,三郎年纪也太小了。”
何况玄甲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要家中独子或虽非独子但兄弟皆羸弱者。吕大一死,吕三郎就是吕家唯一能寄予厚望的男丁,他再编入玄甲营,万一哪日阵亡,吕家怎能受得住这样打击。
贺长霆道:“将他编入虎翼营。”
虎翼营中皆是出身显贵的少年,十六岁之前主要任务就是文武兼修,不会征召出战。吕三郎而今八岁,再有八年时间,大概不会如现在兵荒马乱,到时候再将他编入羽林卫,执掌宫禁,比上战场安稳些。
赵七这才反应过来王爷用心,郑重应是,心里油然庆幸自己在王爷麾下效力,王爷虽治军严苛,但对玄甲营的兄弟是真的好。
出来吕家巷子,赵七瞧了眼日头,提醒贺长霆:“王爷,该用午食了。”
贺长霆闻言,忽想到今日还有一桩陪伴新王妃回门的任务,这里距汝南侯府不远,骑马过去用不了太久。
“去段家。”
贺长霆说罢,勒马往段家方向去,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打马而来。
“王爷,那不是段家表姑娘么?”赵七认出来人是段瑛娥,好奇她来这里做什么。
贺长霆没有说话,见段瑛娥衣装不似平常艳丽,随行侍女手里提着一个黑漆匣子,大概猜到她所为何来。
“阿兄,我来看看吕家小妹。”
贺长霆养在段贵妃膝下,段贵妃又是段瑛娥嫡亲姑母,因着这层关系,她自小喜欢喊贺长霆表哥,有时与小公主们拌嘴,双方都嚷嚷着要找贺长霆主持公道,公主们便笑她不自量力,表兄不及阿兄亲,哪里会向着她,段瑛娥气不过,自此改口唤阿兄,还为这事去要了圣上的认可,好让人知道她与贺长霆亲昵不输贺家亲姊妹,一叫这么多年,早已难改口。
今日吕家巷子见面,自也不是偶然,段瑛娥猜到贺长霆定会亲自前来吕家慰问,特意换了素简衣装,带着东西借口安抚吕家小妹寻了过来。
贺长霆微微颔首回应,并无他话,继续打马。
“阿兄,我很快就回,且等等我吧。”段瑛娥软声央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反正要去段家吃饭,贺长霆便没拒绝,点头应下。
待段瑛娥离去,赵七赞说:“王爷,表姑娘真是好脾气,竟也不同你闹,还来替你安抚吕家。”
赵七眼中,王爷虽是副冷性子,但对段家表姑娘还算耐心,定是有些感情的,若不是新王妃使计得了赐婚,王爷要娶的该是这位段家表姑娘。
而段家表姑娘无端端丢了良缘,竟没有找王爷哭诉,真叫一个知礼懂事。
贺长霆听见这话,冷峭似雪峰的眉宇更沉肃几分,扫了赵七一眼,“回去抄十篇兵法。”
赵七傻眼,犹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垂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