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傅先生啊,你今年多大年纪了?结婚了?小孩都有四五岁了吧,诶呦,真是好福气诶,像我们陵陵,到现在都一个人哪,操心死类……”
我以为傅余野是不会和我妈这种中老年妇女打交道的,可能他都不太明白为什么我妈要问这些东西。
我以为他会沉默或者一笑了之。
但是他却真的回答起了我妈的问题。
“伯母,我今年27岁。”
“这样啊,那和我们陵陵同年,那你很早就结婚嘞……”
同年个屁,明明才是23。
“是,我和太太是读书的时候就认识的。”
他说得面不改色,我在后面听得心惊肉跳。
而我妈不知道啊,还很美好地说:“同学好啊,知根知底,不像现在社会上有些人骗婚,前两天我就看到个新闻……”
我妈绘声绘色地讲起大道来。
小雎低声问:
“爸爸,我们要去哪儿?”
我妈以为他在问傅余野,傅余野也顺其自然地回答了:“去医院,看爷爷。”
小雎“哦”了声,又问:“爷爷生病了吗?小雎生病了也会去医院……”
他清晰的口齿惹得我妈连连夸赞聪明。
下车的时候,小雎还在对我妈说:“爷爷要多吃饭,不挑食,才不会生病。”
我妈听得眉开眼笑,没忍住来摸了摸小雎的头发,又朝我说:“好,奶奶回去就跟爷爷说。”
晚上小雎睡在中间,他睡着前还朝着我的方向仰着头侧着睡的,到后来就一个翻身,脚翻到了傅余野身上去了。
我想要把小雎的脚拿下来,没想到一动就看到傅余野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
我轻声问。
把小雎的姿势调整好。
他的睡姿是很规矩的平躺,双手放在肚子上,此刻眼眸垂着。
“老师的妈妈,不想老师走。”
他抬起下巴,在昏暗里看着我。
“老师也想留在他们身边。”
我维持着坐着的姿势听他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用他再来说这些令人愧疚又不安的事实。
当初是我自己做了选择,而现在,也不应该为这个选择而后悔。
我沉默地坐在黑暗里,半晌才低哑开口:“你知道吧,我爸是个老学究,做了一辈子学问,研究了一辈子的考古,他甚至说了到了八十岁还要带队,但是他因为我,从他喜欢的事业中离开,只是不想听到别人关于他儿子的闲言碎语。在中国有个成语叫做‘人言可畏’,也有个成语‘三人成虎’,其实他叫我滚出家里,也是对我好,那样,我就不用被身边的人非议,不用被人指指点点说是‘邓教授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我突然笑了下。
“我记得小时候,我爸妈带我去朋友家,去亲戚家,我都是那个被用来当做榜样的‘别人家的孩子’,我还记得我考上f大的那一年,我爸请了他的同事喝酒,他喝多了,就对着那些全是b大,q大的教授说我有多厉害,他说我五岁就可以背出清朝所有皇帝的名字……”
我觉得很难过。
有些话不说,就一直埋在心底,就像个隐隐作痛的伤疤,但是一旦把那道痂揭开来,鲜血和痛苦就一起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