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嗤笑:“我能有什么话说?”
屋里静下来。有人缓缓蹲到她面前,而后一只手伸过来,落在她脸上。
长缨忍着嫌恶,不动声色地汲取他身上气息,可惜,除去极洁净的一股皂角的味道,没有别的。
结合早前得到的有关五爷的讯息来看,能有这么一座宅子的人应该身份应该不低,按理是有公子哥儿们常有的喜欢薰香的习惯的。
长缨不知道他是故意不留下线索,还是他本身就不薰香,长缨被他抚过了脸庞,却仍然没有收获。
当然,她也不能确定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五爷”。
是不是都没有关系,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五爷”就一定是主使者。
这只手顺着她的下颌骨,上伸到耳鬃,再缓缓移向她脑后。
长缨心底的恐惧变成了无数条毛毛虫,剧烈的恶心感从她心底升上来。
她牙关咬起来,终于忍不住把脸别了一别。
那只手就正好摸住了她的枕骨。
“还记得你脑后怎么受的伤么?”那人又冰冷地问。
长缨忍住心头腥甜,漠然回应:“关你什么事?”
“你让人去鲁家打听鲁谦益做什么?”
长缨不回答。
枕骨上的手便顺着她头骨突起缓缓移动起来。
长缨不能避开,那指尖下压,骤然而起的一股锐痛钻进她脑仁,她眼前起了黑雾,咽了口唾液,她勉力睁开眼:“鲁谦益跟太医左青然是表亲。”
那只手停下来,隐隐中泛出沁骨冷意。
“左青然骗了我,”长缨竭力忍住疼痛,说道:“他当时给我治病,明明我枕骨受伤,结果他为了安慰我姑母,所以骗她说只是轻伤。我这几年时常头疼,在湖州求医,大夫跟我说起,我才知道。”
“那你查鲁谦益想干什么?”
“左青然死了,我报不了这个仇,只好通过鲁家查他的家人。但鲁家人不肯说,我就想从鲁谦益身上找到破绽,令他们就范。”
左青然死后,左家人已经全部迁出京师。
她在杭州时被刺杀过一回,那次经推测是为杀她灭口,如果真是灭口,那么回京这么久没动静,令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危险,就必然是因为她没有透露过自己已经恢复记忆。
这个碰她的人既然不肯出声,那定然是她认识的人!
因为只有认识她的人,才可能通过日常接触判断她究竟知不知道当年真相!
她可不是闺阁女子,便是死了也顶多被家人闹上朝堂讨个公道了事。
她是朝廷官员,是正三品的怀远将军,更何况她身后还有晋王府和武宁侯府,她若被杀死,他们也不太可能会全身而退。
所以他们万不得已之下不会杀她,而这个万不得已,则是在确知她究竟对他们来说有没有威胁!
既然如此,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明智的。
死了才放心
“你想杀左家人泄愤?”
长缨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交流的,但问题很显然都是触碰她的这个人所授意。
她说道:“他害得我四年里被头痛和眩晕困扰,令我寝食难安,我找不到左青然,找他们家的人,很正常。”
“我听说你早些天出过城?去了哪里?”
长缨抿唇,半日道:“通州。”
“做什么?”
“跟唐鉴那案子有关,属于公务,不便透露。”
后脑上的手又用了力,长缨撑不住,眼一黑几乎就要栽下地。
长缨喉头涌出一口血,那只手挪到她下颌,徒手帮她给擦了。
长缨深呼吸,等着脑袋里那股疼痛漫过去。
从军数年,大小伤无数,没有任何一次的疼痛有眼下这么厉害。这个人熟悉她的弱点,仿佛比起她自己来还要更甚。
“你去通州做什么,说!”
她头仰在桌腿上,匀气道:“唐鉴在通州找到批不明来路的银子,原本是孙燮在追查。
“但前不久孙燮被调离了顺天府,因为我四年前也在通州遇上过打斗,我怀疑银子是当初那伙流寇留下的,那么只要去事出地点打听当年那伙流贼寇来自哪里,也许就能找到银子的主人……”
说完这席话,长缨莫名觉出面前那股威压减轻了。
“流寇?”
“对,流寇。”她说道,“四年前我自通州回来路上,被他们撞翻了马车,落下悬崖。”
“你怎么能肯定他们是流寇?”
“除了流寇还能是什么人?我在湖州四年,那样的人见得多。”
他没有再出声。
屋里安静得令长缨都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那只手将她嘴角的血迹再轻轻地拭了拭,而后有衣袂之声,长缨感觉他站起来了。
随后脚步声离去,等到房门吱呀声再度传来,她方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回桌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