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值盛夏,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码头也多有经停载着官眷的大船,江对面有孩童们在河滩上奔跑嬉戏,斜阳照着他们自制的略显粗糙的纸鸢,风里有草木香,是惬意的江南夏景。
“长缨。”正眯眼神游着,身旁有人来,霍溶扶剑站在她面前。
近来他们并不常见面,即便是见了面也跟之前那些糟心事有关。
半躺着的长缨坐些,点了点头:“你来了。”
霍溶在她身旁草地上坐下来:“宋家那边的事情办妥了么?”
宋逞最终打消了跟顾家杠的念头,是好事,朝中敢与跟顾家和东宫作对的大臣已经不多了,何况宋逞背后还有宋家这种有底蕴的世族。
长缨前阵子做的事情皆是为了让宋逞收手,她做到了,他暗里也庆幸,宋逞还在朝中,如此,来日他回到京师,便还可以争取得到他的支持。
“妥了,”长缨道,“听说老夫人寿日过后就会回京。”
南风吹得人慵懒,连声音都比平时缓慢。
霍溶折了面前一根草尖,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确定要听从凌渊的去吉山卫吗?”
长缨望着江面:“这倒还不确定。吉山卫是冯家麾下的屯营,我若去了,东阳伯可能会有些为难。
“不过就算不去吉山卫,回头我也会寻谭将军帮我调去京师,说不准什么时候走,时机合适,说不准说走就走了。”
少擎的父亲跟凌晏是结拜兄弟,跟旁人不同,对于凌晏的死,他必然是十分痛心的,也不可能会像凌渊这样容易相信她。
尽管凌渊把她安顿在那里,她也在琢磨,回京是要回京的,但能够不给他们造成不便是最好的。
而这个忙,谭绍也可以帮到她。
算起来该办的事情都办了,职级升了,宋逞这里也已经让他欠了自己人情,只待回京之后再见机深交。
余下只剩半年,运气好的话可以再立点功,但要想短期内立大功也许不太可能,她从前世过来,对未来事情心里有数的。
所以,时间看起来已经不那么紧迫了。
“你呢?”长缨问,“你有什么打算?”
他是替皇帝在这里出任务,想来也不会在南康卫呆太久。
堤下传来纤夫的号子,码头的喧闹隔着一两里的距离传过来,反而衬得树荫下更安静了。
霍溶没有回答,反倒是扬起下巴,指指不远处:“还记得那你在这里撞到我,让我帮你盯商船吗?”
长缨记得。也不过三四个月的事情,怎么会不记得。她扬唇道:“你当时还对我冷冰冰。”心里把她当成了“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霍溶也笑:“以后不会了。”
长缨靠抵着树干,抱着膝盖,没有做声。
所有的“以后”她都没法想象,近来虽然该作的事情都还在继续,但等她离开后,她会做回沈璎,这个名义上的他的丈夫,会变成她的“前夫”。
她跟身边这个人,在将来某时某地重遇,也只能遵巡身份客套而有礼的面见。
她忽然间想起有些抓心的片段,他不顾一切地闯到凌家把她带出来,他无惧无畏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站出来声称是她的丈夫,他说他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
很多时候也不是没受触动,可到底她是没福气的人。
他出现的太不是时候,如果再晚个几年或十来年,她心愿已了,而那个时候还能活着遇见他,说不定结局要好得多。
“我也快走了。”霍溶道,“我这边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樊信已经调离,如今漕运司的走向已经在掌控之中,剩下也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是么。”长缨喃喃地。知道他会走,却没有料到这么快。“接下来要去哪儿?几时走?”
“短则十日,长则半月。”霍溶看过来,“很大可能我也会进京,你也知道,朝局乱成这样,而皇上又时有差遣……
“长缨,”他顿了下,抬起来的眼里忽然充满了恳切,“如果你不想去吉山卫,那么,跟我走吧?”
她开心就好
面前依旧草木摇曳,长缨觉得有些虚幻。
“我一直把那纸婚书当成是真的。如果说当年还有些懵懂,有些赌气,如今已完全只剩下一件,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跟你成亲,做你真正的丈夫,我想跟你朝夕在一起,我们一起查凶手,一起治兵,一起打坏人。
“我不让你做困在内宅的主母,我让你去升官晋职,做贞安侯那样的旷世女将。
“长缨,你说好不好?”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这河风,但又字字清晰。
长缨看了他良久,才将目光投回前方。
“我没有这么想过。”
“你不妨这样想。”
长缨想了想,摇头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不是她不想去争取,也不是排斥世间美好的人生,是因为身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