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立时收住了苏焕这边的心思,三两下喝完汤,然后出门。
督造司专门辟出了一个两进院落作为衙署。
这次同批要造的船有四艘,码头有现成的船厂和工匠,拟定的开工日是在四月初三,这几日正紧锣密鼓地整理到场的木材。
由于各级官府也有职责协理漕运,因此邢沐负责跟官府方面的事务,卢鑫负责总账,长缨管用料,苏馨容管输送。余则事务则分摊。
“工部运送的楠木已经到库,今日送到的是杉木和松木,一共有九船,长缨你是负责木料计数的,下晌去码头负责清点。
“此外还有运送桐油石灰等物料的船到来,这边就我来,正好我下晌要去趟码头斟选工匠。”
徐澜话毕,长缨也已经往卷宗堆里找出了木料清单。
苏馨容看了眼他们,说道:“不如我也同去看看,我也还没有去过船厂的。”
她负责的是物料押送,只需要从库房跟到船厂,其实跟码头不搭干。
长缨心知肚明,不掺和他们的事情,麻溜地拿起卷宗先出了门。
码头距离衙署十余里路,船厂就在码头东侧。
“我就随便看看,你们忙你们的。”
刚下马,就听前面有人慢吞吞地发着话,木栈桥上站着七八个人,穿着盔甲挎着长剑的那人忒地熟悉,分明是霍溶。
脚步声显然也惊动了他们,他身边那个叫佟琪的近随当先看过来,并且当先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将她扫视了两眼。
“霍将军也来了。”她笑着打招呼。
霍溶目光滑过她脸上,注意力又回到了他们的话题上,然后示意身边人跟着下栈道。
长缨眼珠儿一直跟随他们顺着石阶下到河道,才挑眉收回来。
霍溶的到来,这些日子已成功地让人把话题从再立奇功的她身上转到了他这位新来的香饽饽身上,卫所上下现议论他,包括跟苏馨容交好的那几位女将在内。
除去他的身份之外,议论的更多的还有他的五官身材,长缨虽然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与加官晋职,但也不能不承认,脱离了护卫身份的霍溶,穿上盔甲的模样还的确挺养眼的。
尤其他在公事上的专注与严肃,一不留神还能让人生出几分敬畏。
然而,长缨私以为曾与他多少还有几分共事之谊,就算不能当众透露出两人曾见过,那么私下遇见了打个招呼寒暄两句总是情理之中——毕竟看他从前的样子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可他这副模样……
其实也不算偶然,因为之前就算是有时候大伙一起议事,他看过来时眉梢眼角也总透着几分淡漠,就跟不认识她似的。
之前她还以为是她的错觉,如今看来,他确实跟在长兴有点不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他是有妇之夫不便再与她攀交情?
还是因为他上次要她的手印求什么答案,结果终于发现她根本不是沈琳琅?
哎,男人心真是海底针。
她耸耸肩转身,却又发现被人堵住了去路。
苏馨容环着胳臂冷笑斜睨,已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
“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滋味好受么?”
长缨两眼一眯,她却放下手来,转身漾出一脸的亲善温柔,与已经带着几名官兵过来的徐澜道:“徐将军,方才我看见霍将军也在这里呢。”
徐澜点点头,与长缨道:“时间还早,霍将军是来验料的,他对漕运事务很为了解,先一起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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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溶受命监督湖州码头,在来之前已经恶补过湖州、嘉兴、杭州三地的漕运近五年的状况,今日来码头不是偶然,在以程啸为典范的江南道各地官府普遍敛财成风的现状下,漕运码头剥削工匠的事情并不鲜见。
湖州码头要肃清,则必须先刹一刹这风气,一路走来他看到的情况却不甚乐观。
船坞都近码头或海湾,官办船坞的工匠有工钱发放,但杂工的都属服役,每日里开工的约有上千人。
河岸上敲敲打打的,忙碌不堪,但仍有工头挎着大刀从旁吆五喝六,在看到他们到来时更加声势夺人。
“回头去查查湖州漕运司长官的背景。”他扭头示意佟琪。
长缨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一定程度上颠覆了她过去对黎民百姓生活的认知。
苏馨容一路上眉头紧皱,不发一言,脚尖踮着,手掌虚掩在鼻前,走到半段耐不住铁锈的臭味,一把推开长缨,扶着一旁木料呕吐起来。
好在徐澜离得近,眼疾手快把长缨给扶住了,避免了栽向一旁的噩运。
“长缨,真是对不住,我昨夜偶感风寒,方才有些不适,没撞到你吧?”
苏馨容“诚恳”地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