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承不答反问:“父亲情况怎么样。”
“缓和下来了,还在睡觉,”许琮略微有些心有余悸,“昨天幸亏林医生在场,正好来复查。”她顿了顿,“你大哥和小叔都来看过一次,那两个小的也想来,被我拦住了。”
林医生是他们的家庭医生,自从潘晋岳身体积病以后,就按时来为他诊断。郁承点点头:“我会找人给他谢礼。”
许琮不咸不淡应了声:“快进去吧。”
郁承抬步要走,经过她时又被她叫住:“等会儿。”
空气中泛着轻浅的栀子花香。许琮盯着他,好似在审视,过了片刻冷不丁道:“你和什么女人在一起?”
郁承面色未变,温声掀起唇角:“随便玩玩。”
“说的轻巧。”许琮冷哼,“这次你因为她差点误了事,你最好告诉我,她到底是什么人。”
郁承不答话,许琮眯起眼,不悦道:“难道我还没资格过问一个狐媚子的事了?”
郁承淡淡看了她一眼,这才垂下眸,轻笑一声:“怎么?难道父亲每谈一个情人也都要同您报备?”
“你——”
自郁承获得潘晋岳部分信任之后,便感到他没以前那么好拿捏了。她想要往后一直荣华富贵,还真得倚仗郁承,而他心里也明白得很,现在拿这件事当底牌。
许琮瞪眼指着他,没能说出后面的话。她声线略颤抖,郁承却绕过她,从善如流地说:“阿爸随时会醒,我先进去了。您陪护了一夜,好生歇息吧。”
……
房间整洁宽敞,角落里放着各色鲜花水果,郁承打发了两个护工,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
床头柜放着两盒刚送来的铁皮石斛粉,粉质细腻,潘晋岳一向很喜欢用这个泡水喝,郁承曾在他书房里端砚旁也见到过。
他拿起来随意看了看,瓶身很干净,没贴什么商标,是旗下工厂生产的特殊配方,还加了别的补品。
潘晋岳闭着眼,呼吸微沉。其实郁承很少看到他这般不设防的时刻。他静静注视着病床上的这个已经苍老了许多的人,心中是如海面一般的平静。
这么多年以来,潘晋岳对他,完全谈不上是父子之情谊。年少时,他就像是高门深宅里的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威严也不容许人靠近,郁承面对他时只会感到沉闷、担惊受怕。
十五岁短暂相处的那一年,父亲见到他时总是冷漠,他们疏离得仿佛不像亲人。
后来潘晋岳把他扔去美国,自此对他不闻不问。
他的眼里是真的没有他这个儿子,郁承甚至不需要过多确认。
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不被家族惦记,意味着相对自由,郁承曾经以为自己会这样就安安稳稳过完此生。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这里。
郁承耐心地坐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潘晋岳睁开了眼。
“阿爸。”他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担忧问,“您还好吗?”
许琮端着泡好的铁皮石斛进来的时候,潘晋岳正在窗边和郁承下棋。
他气色看着倒恢复得不错,只是眉眼间有些倦怠。许琮贴心地在他身边坐下,喂他喝水。
潘晋岳的手指几分抖动,将杯子接住了。他瞥她关切的脸庞一眼,淡淡道:“行了,下去吧。”
许琮唇角稍平了一些,又扬起笑,看这胶着的棋局:“在和阿承下棋?”
“嗯。”潘晋岳这才有些兴致,同她讲,“上回还是阿承ba刚念完回国的时候,几年不见,棋艺又精进许多。”
郁承这时微微笑:“我一直苦心钻研,就是想有机会和阿爸切磋。”
“是么。”潘晋岳睇他一眼,审视棋盘片刻,又落下一子,难得玩笑,“那你可得当心点了。”
郁承也跟着看略微有些倾斜的局势,他弯了弯唇道:“其实也无谓。哪怕我真输给阿爸,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潘晋岳的指尖顿在空中。
他眄了许琮一眼:“你先出去。”
许琮看了看郁承,他仍气定神闲。她便施施然起身,离开的时候将门轻轻阖上。
待到空气再度安静以后,潘晋岳问:“阿承,你有考虑过辞掉现在的工作吗?”
郁承怔了怔,像是很不解:“我还能兼顾,为何要辞职?”
潘晋岳端起瓷杯喝了一口茶,情绪不明地问:“你就没想过回来全身心地打理家族事务?”
郁承低敛着眼,看着这盘快要下到尾声的棋。
他有办法,十步之内必赢。
“说实话,我的确没想过这个问题。”郁承坦诚说,“阿爸近日就是太劳累了,若好好修养身体肯定健朗,所以眼下儿子也只是希望能替您多分忧些。”他顿了下,“不过若您什么时候需要我辞职,我也定当义不容辞。”
潘晋岳深深看他,过了好久才说:“看来早些年就应该同你下这盘棋了。”
郁承浅笑:“现在也还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