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转过街角, 冯元才停住脚步,回过头隔着数道砖墙,若有所思地望着李家的位置,问身旁的德冒:“你之前打探过的, 她还有甚么亲人?”
那李安想必是没撒谎, 绿莺没回李家,故而冯元心里的疑虑又泛上来, 他一直猜着她这么义无反顾地离开, 既然不是吴清, 那是不是有个甚么旧情人表哥, 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
“没了。”德冒摇摇头。
“李姨娘的娘家衰败后, 只剩下一个舅舅谢言在金陵,想必是因为姐姐昭华之年便离世, 谢言与这姐夫李安便生了龃龉, 也不怎么来往了。谢家早年遭了灾,那谢言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了。李家这头的亲戚,因着李安借钱不还、每回上人家里坑蒙拐骗小偷小摸地顺走物件,更是与他断了多年来往。”
冯元点点头, 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排除掉脚下这最大可能的山西大同府,如今赫然成了一团无头绪的乱绳,他愈加烦躁。
耙了一把脸,他声音有些瓮:“其他追去的人, 传来消息没有?”
“都说没寻到,真是奇了怪了, 据说天津卫跟保定府发生了命案, 全城戒严, 为了抓人,门口设了三道守卫岗,只许进不许出。咱们的人也问过守门的人了,人家说中秋刚过,进城的人不多,孕妇样的更是一个也未见过。鲅鱼县虽没封城,可那是个芝麻点大的小地方,一路搜寻更是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德冒百思不得其解,嘀咕道:“李姨娘怎么就跟飞了似的呢?”
到了这时,冯元不免有些挫败。抬头望去,顶上的太阳如一团火焰,把光分成无数道撒向人间。一处宅门口,黄口小儿举着铜镜,迎着日头忽左忽右地变换着位置。未几,似是达到目的,小儿咧嘴一笑,豁口的门牙瞬时让冯元心中一暖,希望他的儿子依然安好,千万不要出事。
这时,对门一总角小儿忽然伸手捂住脸,躲闪着气急败坏地朝黄口小儿大吼:“讨厌鬼,快拿开!”
原来,端镜子那黄口小儿通过铜镜的承接,将太阳光反射到对门那总角小儿脸上。对门本是树荫乘凉地,悠然坐着的总角小儿,此时脸上却被照见一道圆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冯元瞅了瞅那一片白的铜镜,又望了望一脑袋亮的总角小儿,低头思忖了片刻,骤然间豁然开朗。他欣然笑着道:“还有可能,是我漏算了一步。按照脚程,咱们是在她之前到这大同府的,我虽瞧她大约不会来,可以防万一,这样,你安排一人守在这里。然后备船,咱们往回走。”
这就回了?“老爷,你的意思是”德冒眼睛冒光,一脸感慨:天涯何处无芳草,老爷这是想通了?自己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嗯一声,冯元摇摇头,话说的却是:“人还是要找的。”
他总说内弟佟固是一叶障目,自己又何尝不会犯那行差踏错的毛病?回过头,他朝向心腹,严肃道:“德冒,你记住,世事有千面,今后要多想多思。想完了,还要抱着‘还有没想到之处’的念头,再想,使劲儿想。即便最后仍有疏忽遗漏,也要能想出一点是一点。因为,万事不是只有直路可走,还可转道或迂回。”
德冒老实点头,“小的记住了。不过,呃小的没明白的是,爷说的这个跟李姨娘有关?”
“咱们只想到从孟县顺着出来的道,可若她折返回京城呢?她肚子都大成那样了,怎么可能还会使劲儿跑呢?不是走在我后头,就是从京城转道了。可细细一琢磨,走在我后头极没可能,我若转身,夹道相逢的风险太大,她不会选。所以咱们还是回京再说。”
临走时,冯元想起一事,笑得颇为隐晦:“哦,对了,那李安不是才盖了房子么,爷瞧着风水不怎么好。你帮他一把,再让他重盖一座罢。”
秋风飒爽,船渐渐驶离。
冯元立在船头,长袍被鼓吹地呼呼作响,却不觉得冷。将疑惑打通,便如开了任督二脉,心中希望渐大,腔中热血翻滚。望着城北处起烟的地方,那里火光冲天。
想到甚么,他问心腹:“是等人出门的时候放的么,没伤着人罢?”
“是,小的是在他们一家三口出门后,才放的火。后来一直等他们回来,邻里帮着把火灭完,才回来复命的。”
德冒对整个李家,包括李姨娘,全没好感,但起码人家李姨娘虽能作,跟蚂蚱似的爱蹦跶,可起码为人良善啊。那李氏夫妻算个甚么东西,一个昏聩无品,一个头发丝儿都冒着骚气。他觉得有些便宜那一双人渣了,“老爷仁慈,要小的说,烧掉他们层皮都不为过。”
冯元闻言,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揶揄道:“哦?你不是还希望着他们将绿莺藏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让老爷我跟土地公似的掘地三尺才能挖到她?怎么,突然转性了?”
德冒顿时被主子堵得哑口无言,脸爆红如朝天椒,脖子跟被扼住了的鸭子似的,咕咚咕咚往肚里顺着唾沫。太可怕了,果然还是不能胡思乱想,老爷简直会读心术。
冯元摇摇头,伸手点着他道:“还是要再历练,想甚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