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莺抿紧唇,见这桌的人一脸看好戏,小姐桌上的冯璇望着她一脸担忧,冯娴朝那木芙蓉妇人柳眉倒竖,主桌上的冯佟氏嘴上挂着冷笑,老夫人也放下银筷,不明所以地好奇望过来。
不过是一杯水酒的小事,吃不吃谁在意,可被这么一喧哗,倒颇有些“小姨娘拿乔,扫众人雅兴”的意味。绿莺正不上不下时,冯戚氏将头凑到老夫人那边,解释道:“是李姨娘身子不便,不能吃酒。”
这话一落,老夫人一挑眉,还没等开口,冯戚氏已然察言观色,体贴地回身朝大丫头落霞吩咐道:“给李姨娘端些甜水来。”
闻言,老夫人果然心内熨帖,朝大媳妇不住点头。嗯,不仅席面选得好,还时时不忘照拂着众人,果然是个稳妥的。
冯佟氏面上就不大好看了,这嫂嫂怎么回事,她是奸还是傻啊,她家老爷不是在外头置了个狐狸精么,据说模样与李氏想似,端甚么甜水,该给李氏上鹤顶红才对啊!
同桌的大姑太太姚冯氏和小姑太太常冯氏对视一眼,极瞧不上冯佟氏这做派。众目睽睽下,对自家姨娘咬牙切齿的,端的是上不得台面!要不是老夫人在这坐镇,估么她都能跟泼妇似的骂街。真是,关起门来怎么办都行,你在这人堆里,深怕旁人不知道你多嫉恨这有孕的妾室呢。
再说了,瞧不上就别带出来啊,带出来你也得装模作样啊,不然不还是自个儿丢人,一个心胸狭窄的婆婆,将来儿子还怎么说亲?
冯佟氏不知大姑小姑的腹诽,她要是知道,一定想喊冤:天爷祖宗,谁想带李氏出来遛,我恨不得一脚丫子将她踩进地心儿里去。
这主桌人少,坐着松快,姨娘那桌本来就是最小的圆桌,人还多,绿莺挺着个肚子,瞧起来颇为拥挤,老夫人朝她开口道:“李氏啊,要不,你过来,来我身边坐?”
这话一进了众人耳,冯佟氏先瞪过来,旁人也将夹杂着不经意的诧异或是恶意的眼光投射过来,似小刀子一般唰唰唰将绿莺凌迟。
绿莺顿时如坐针毡,面上如被油泼了一般,热辣辣的熬人。敛眸忖了忖,她忽地立起身,走到座椅之外,朝老夫人半蹲福礼承恩后,谢绝道:“多谢老夫人美意,大桌上有客,妾身举止粗鄙,没得冲撞了贵客,不如坐在此处,与白姐姐几个说说话倒也便宜。”
说完,她有些忐忑不安。其实这话是有些打脸的,老太君赏给你的无论是元宝还是鞭炮,你都得高高兴兴接着,还敢推辞?
不过, 绿莺这明目张胆地拒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
老夫人那话若说得坚定,她不能不从。可夹杂着犹疑问出的话,橄榄枝只些微地朝她露出了个头, 在一堆杂七杂八的树丛间若隐若现, 想必老夫人她自个儿也晓得这不合规矩。
一桌金尊玉贵的嫡室太太和夫人间,突然坐下个半主半仆的姨娘?私下里她可以与冯元同桌, 那是因着没有旁人。在这一众外人间, 她若坐了, 传出去, 侯夫人此等言行便会引人诟病。
主子若没将事情考虑周全, 嘴动得先比脑子快了, 下人可不能瞎子摸象、顺水推舟。绿莺哪敢不自量力地伸手去够那带着荆刺的橄榄枝,岂不是生生招人妒忌。
故而, 她这不识抬举的话若放在平时, 老夫人再是如何温软的性子,也免不了吊一下脸子。可这回的特殊状况,她这么回绝倒极是合老夫人的心意。
老夫人今儿吃了些果酒,年纪大了便容易上头, 方才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此时见这李氏懂规矩识大体,满意地点点头,笑得满脸菊花。
之后,众人交头接耳起来, 小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轻易见不了外人, 媳妇们忙着相夫教子, 此时见了从前交好的都应酬起来, 诉想念的诉想念,夸穿戴的夸穿戴,一片莺声燕语。
绿莺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对桌上众人的目光恍若未闻。白姨娘讨人厌的皮笑肉不笑,张姨娘的见缝插针,黄姨娘的隔岸观火,还有侯府几位少爷房里的小辈姨娘,不敢掺和一脚却又眼里冒光,止不住的跃跃欲试,端的是让她累身又累心。
不想理会,不想跟这帮人大眼瞪小眼,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儿,吃饭数着粒儿,吃豆剥个皮儿,吃块肉恨不得嚼一百二十下,她低头掐算着时辰,快了,再忍忍,散席就可以回家了。
姨娘身份卑微,不敢大声喧哗,这末桌的波涛便隐在案下。次桌的小姐媳妇们说话声便不用压着了,个个爽利干脆。
侯府未分家时,大房二房的姑娘几个相处在一处。大姑娘乃是冯戚氏的长女,年纪与众位姐妹差了好大一截,很早便已出嫁。故而,冯娴倒是与大房的姑娘们一同长着。冯娴行二,被唤作二姑娘,冯璇行三,虽说如今各家唤各家的,冯璇成了侯府二姑娘,冯娴成了冯家的大姑奶奶,可从前的朝夕相处几人从未忘怀。
侯府三姑娘,十二岁的冯阮,不占长不占幼,属于中间儿,在几个女儿中,最不得母亲宠爱,与被重儿轻女的冯佟氏忽视的堂姐冯娴同病相怜。那时冯娴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