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判官无法点头，只是“嗯”了一声。

沈约轻叹一口气，“那个神仙呢？被你害死了？”

酆都判官神色立转惊骇，失声道：“你说什么？”

沈约凝目酆都判官的双眼，一字字道：“我是说……你害死了那传你心眼的神仙！”

四野静。

江声涌。

酆都判官脸色数次变幻，望着不离眼前的匕首，终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是。”他心中惊骇莫名，真不知道沈约如何确定的这点。

沈约对此却是司空见惯。

传酆都判官心眼的人不是神仙，而更像是个掌握高科技的人，那人身受重伤，却急于完成一个任务——将箱子送到指定的地方。

无论再是拥有高科技的人类，本身亦是脆弱的。

没有什么神仙法力，无法掌控世人，那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到人心的善良。

酆都判官正在那时出现，如果那垂死的“神仙”亦有心眼，本可看出酆都判官的心术不端，但那垂死的“神仙”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他只能赌一把。

“神仙”要做的事情极为迫切，他别无选择，可酆都判官却因为心眼多了选择，他就像故事中索要神仙手指的孩子般，得到了心眼，还想得到更多，为此，他甚至可以杀了神仙。

所有的变化，终不离人性的贪婪，沈约想到这里，发问道：“那箱子呢？”

酆都判官迟疑片刻才艰难道：“在洞庭水寨，大圣天王那里。”

沈约沉吟道：“你根本没完成那神仙的所托？”

酆都判官有了惧意。

他以前当然不觉得自己所为有问题，就如一个贪污腐败的官员将索要贿赂视为理所当然般，可如今沈约将所有关键点明，他知道在沈约眼中，自己绝对是个无可救药的恶人。

“杨幺势力正雄，你知道自己这点儿能力若是当个神棍尚可，但你有更大的野心。”沈约缓缓道。

鬼弓听到这里，眼睛亮了，悄悄的垂下头。

沈约继续道：“于是你投靠了杨幺，利用了自己的能力不但博取了杨幺的信任，还控制了杨幺的一帮手下。”

盯着酆都判官，沈约缓缓道：“可你内心终究是空虚的，你知道别人若是知道你的底牌，你不见得还能如今日这般。”

酆都判官嘴角抽搐。

“这就是你们想找到通天梯的原因。”

沈约在抽丝剥茧的时候，留意着酆都判官的表情，酆都判官可以观色看一个人的内心，他沈约不但可以观色，还能察言！

他知道自己判断的八九不离十，“可像你这样的人，找到通天梯又能如何？”

沈约微有嘲讽道：“你脸色如墨，心已入邪、早入魔道却不自知。”

酆都判官心中微凛。

他脸色如同锅底，半是刻意、半是因为他的脸色不知为何、这些年渐渐转为黑色，因为相貌不雅，他遂将整个脸涂黑，自称判官，更增在众人面前的萧肃之气，但他的内心一直对这件事情惴惴不安。

他可看别人的气色，唯独看不到自己的，正因为这般，亦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如今听沈约所言，难免忐忑，暗想自己真的走火入魔了吗？

沈约又道：“你这种人，哪怕见到通天梯那面的神仙，难道不怕他们看出你的鬼魅心肠、知道你杀了他们的伙伴，径直杀了你吗？”

酆都判官微有哆嗦，就见沈约匕首也稍退，突然道：“这位神仙，我错了。”

沈约微怔。

酆都判官随即道：“听君一席话，我才知道我的所为，实在大错特错。”

沈约盯着酆都判官不语。

酆都判官脸上写满了悔意，“我得授仙道，却一念入邪，始终不敢回首去看，今日得仙人指点，才知道自己所为的问题，哪怕仙人不杀我，我其实也想以死谢罪。”

沈约眯起眼睛，仍旧沉默。

鬼弓内心却有窃喜，并不抬头，只怕被酆都判官望见。

“但我在以死谢罪前，还想告诉仙人一件事情。”酆都判官洗心革面的样子。

沈约却绝不信此人会痛改前非。

的确有人一念间大彻大悟，但那是要经过极为磨砺的心路过程。

量变才会引发质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好人变坏绝非一朝一夕，坏人变好亦是如此。

酆都判官要反扑？

他如何反扑？

沈约内心预警，仍旧平静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事情？”

酆都判官轻声道：“仙人能否先暂时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