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剔下来的封条摆在太师椅旁边的方几上。
韩陌左手端着茶,右手搭着扶手,目光像寒霜一样在院里人脸上逐个逐个扫过去,落在兵马司来的首领脸上时顿一顿,再移到掌柜的脸上再顿一顿,接着那在冰窖里沤过一冬似的声音就出来了:“饷粮不见一颗,这莫名其妙的机要文书倒是出来一堆,看来你们这邻居做得挺地道啊!”
那掌柜的忙说:“世子明鉴,是作废的文书,准备要去销毁的,只是暂放在此……”
“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这里头是些什么玩意儿?”韩陌看过来,“你们一个行商人家,竟敢插手朝堂政务,还不明不白地收藏文书,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东家呢?还没滚过来?这是要让我韩某人亲自去请他吗?”
“大东家不在京城,二东家,二东家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掌柜的快把头低到了地上去,索性袍子一撩,跪下来了。
旁边兵马司的人也站立不住了。
韩陌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你们指挥使和副指挥使呢?也是让我去请?”
首领跪下来,咚地磕了个头:“世子明鉴,方才属下确实已经传人去催请了,但不知怎么,就还没来……”
“世子!”
这时候门口侍卫进来:“苏姑娘来了。”
韩陌立刻抬头,看到苏婼进来的时候他的脸色还只是惊疑的,在看到她身后的吕凌时,他立马就淌着茶站了起来:“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苏婼来不及跟他解释那么多,直说道:“吕公子擅长辨别笔迹,韩捕头不是要找人认字吗?我正好就带他来了。”
可韩陌问的是这个吗?
他想知道姓吕的哪怕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他又有什么理由趁自己离开那么会儿的当口,就跟她在了一起!
有了!
韩陌把淌了大半的茶递给护卫,望着苏婼:“我不是让你回去吗?”
“说来话长。”苏婼顿了顿,然后看向他身后茶几上的封条,说道:“还是先办正事吧。吕公子——”
吕凌上前拱手:“小生拜见世子,愿为世子效劳。”
韩陌心里一万个不乐意见到他,冲苏婼道:“窦尹这不就来了吗?……”
苏婼知道他素日就不是那喜欢听人摆布的人,自己没打招呼就这么干了,少不得说几句软和话安抚。她上前喊他到旁侧,压了声音:“吕凌是笔迹鉴定的高手,我也是一心想为韩捕头分忧解劳,如今人都来了,韩捕头不用白不用啊!他要是不行,回头再让窦尹上就是。”
韩陌虽说不喜欢被人摆布,但对她这番“温柔小意”还挺受用,遂睃她一眼说:“那我就看你的面子。”又道:“回头得把怎么碰见他的,来龙去脉讲给我听。”
苏婼频点头,哄着他去了。
一院子人看着韩陌被个戴着帏帽的小姑娘拉着凑在一处嘀嘀咕咕,早已经连害怕也忘记了,特么的眼前的这可是小阎王啊!他刚刚还打发人要去拆兵马司衙门,还坐在这里恐吓他们要亲自去“请”银号的东家与兵马司指挥使,这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他把他们吓得要死,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堪称俯首贴耳!
所有人内心都凌乱得像洪水过境,院子里也就愈发安静起来!
吕凌当然也很疑惑,他没听说过苏婼与韩陌私下有交情啊,就上回在庙里,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交集,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他们看起来就已经很熟的样子?但是苏婼一脸坦荡,再加上眼前这满院子的严肃,他也无法再做深想。
一会儿他们已回来了。
韩陌停在吕凌面前,往回指了指茶几上的封条:“那封条底下还有他们东城兵马司几份文书,你去看看,那封条上的字与哪份文书上的字相符?”
吕凌自己是个骄傲的人,连苏婼拒婚那样的事情都觉得没面子,哪里会受得韩陌这样的颐指气使?
可是他也是因着苏婼那句“日后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来的,既然肯来,他当然就有这个准备,机会跟面子相比,当然是机会重要,在这点上他可从来都是思路清晰。
二话不说他走到桌几旁,拿起叠放好的纸,逐张逐张地看起来。
苏婼隔着薄纱,凝神关注着他的举动,平时的他看起来颇有几分恃才傲物,有时甚至有些自负,然此时他挽着袖子,弯着腰身全神贯注地比对着字迹,这样的他看上去果然颇像有几分真本事,只是究竟是驴子是马还得等遛了再说。
旁边韩陌瞅着这家伙,却是哪哪都不得劲。
看苏婼瞧得这么认真,更是满心不舒服,说道:“先说说你到底怎么碰上他的?”
苏婼看他一眼,压声道:“方才我在外头被陈珉堵着了,他想劫持我,是吕凌路过砸晕了他。”
韩陌愣住:“陈珉??”
苏婼沉沉点头,依约把来龙去脉讲给他听了。
韩陌把腰间的剑攥出了油来:“你是官眷,他也敢动你?他吃了熊心豹子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