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南墙,那我们就回头再找出路。射出去的箭能回头,人生也有无数次改变方向的机会,走错了一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回到原来的,再出发一次,或许,你能到达比之前更为辉煌的彼岸。”
他握住她的手掌,将她的手指一根根轻轻掰开,将这支小箭轻轻的,又郑重地放在她的掌心,低声道:“现在,你是那个五岁的、未曾遇到任何人的小女孩。你不再亏欠他人,你回来了,以后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
阿南紧紧地抓着他的箭,眼中的灼热再也控制不住,面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她望着深深凝望自己的朱聿恒,任凭眼中涌出来的温热,全部洒在了这无人知晓的孤岛之上。
在这一刹那,她忽然想,若是可以的话,她真想将之前十四年的委屈与错误全部斩断,在此时此刻,泼洒入面前这灿烂的海中,从此之后,再也不回头留恋。
“若帮助我真的让你为难的话,那你……就走吧,回到海上,永远做纵横四海快意人生的司南。”
阿南望着他,含泪迟疑着:“阿琰,我……”
话音未落,站在她面前的朱聿恒身体忽然摇晃了一下,眼看着便向沙滩倒去。
阿南下意识抬手去挽他,却不料他身体沉重灼热,重重倒下去,她仓促间竟被他带得跌坐在了沙滩上。
海浪涛声舒缓,她身旁的朱聿恒却呼吸急促凌乱,意识也显得昏沉。
“阿琰?”她看见他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心下迟疑,抬手一摸他的额头,竟然烫得吓人,不由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朱聿恒强行睁开眼睛,想说什么,却只勉强动了几下嘴唇,不曾发声。
阿南的眼睛下移,看到他素衣上的斑斑血迹,立即将他身体扳过来。
只见他那原本已快要痊愈的伤口,如今不但重新撕裂,而且后背还新添了好几道鹰爪深痕,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是那几头海雕?”
“你昨晚丢在沙滩上的物资,被它们盯上了,我怕你重新搜集又要耽搁行程,所以……可是我昨夜脱力了,黑暗中吃了亏……”朱聿恒声音沙哑模糊,勉强抬手指着礁石旁,“东西在那儿,你趁着潮水,出发吧。”
阿南没有理会他所指的方向,她只抬手抚摸他热烫的额头,哽咽问:“我一个人走,然后把你丢在岛上等死?”
朱聿恒没说话,因为发烧而带上迷茫恍惚的眼睛盯着她,许久也不肯眨一下眼。
阿南抱紧了他,想象着阿琰独自坐在凄冷海风中,带着这样的伤,一遍遍给她制作回头箭的情形,心口悸动抽搐。
费尽全力筑起的堤坝,终究在这一刻彻底垮塌,她再也无法狠下心抛弃他离开。
“我不走。我会陪你去玉门关,去昆仑,去横断山……我们一起破解所有阵法,找出对抗山河社稷图的方法!”阿南睁大眼睛,透过模糊的视线,紧紧盯着怀中的他,像是要透过他的面容,彻底看透他的心,“可是阿琰,你不许骗我,不许伤害我。我想走的时候,就能自由地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这片辽阔的大陆,还是舍不得那些出生入死的过往。
抑或,她是舍不得自己雕琢了一半、尚未完成的作品——
从三千阶跌落的她,是不是,能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到他的身上,让这世上的另一个人,成就她当初的梦想?
“好。”她听到他低低的,却不带半分迟疑的回答。
而他也终于得到了她的回答,就像是这片海天中最美好的誓言:“那我们,一起走。”
相连的浮筏,终于一起下了海。
他们在海上漂流,触目所及尽是无边无际的蓝色。天空淡蓝,海面深蓝,夹杂着白色的云朵与浪花,单调得眼睛都发痛。
幸好他们有两个人,也幸好朱聿恒身体强健,在阿南的照顾下很快退了烧,恢复了神志。
在漫长的漂流中,阿南抓鱼捕蟹,照顾他的同时,也会逗弄逗弄偶尔经过的海鸟又放飞。
朱聿恒精神好的时候他们就隔着浮筏聊一聊天,口干舌燥的时候就躲在草垫下避日,互相看看彼此也觉得海上色彩丰富。
阿南最擅掌握方向,他们一直向西,前方海水的颜色越来越浅,沙尾越来越密集。
这是大江以千万年时间带来的沙子堆积而成,他们确实离陆地不远了。
白天他们随着太阳而行,而夜晚的海上,总是迷雾蔓延。周身伸手不见五指,世界仿佛成了一片虚幻,只有身下浮筏随着单调的海潮声起伏飘荡。
有时候沉没在迷雾之中,朱聿恒会忍不住怀疑,阿南真的随着他回来了吗?
这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从头至尾只是他在海上漂流的一场幻觉?
于是半夜猛然醒转的他,总是偷偷借着日月的微光,去看一看另一个浮筏之上,阿南是否还在。
——幸好,她每次都安安静静地伏在草垫上,确确实实地睡在他数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