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礁缝太小,她的身体有小半还露在外面。那只巨雕在半空盘旋着,似乎在寻找将她拖出礁石的机会。
小女孩抱头缩在礁石缝内,嘶哑地哭喊着:“娘,救我,救我啊……”
那时,竺星河的母亲刚刚过世。或许是她凄厉的声音触动了他心底的伤痛,他低低唤了一声:“石叔。”
石叔几步走到他身后,看见这样情形,摘下肩上的弓箭,一箭向着巨雕射去,正中雕眼。
那巨雕一头栽在沙滩上,翻滚了几下便死去了。
小女孩颤抖地缩在礁洞内等了许久,才将头探出来,小脸煞白地看着外面。那双因为太瘦而显得奇大无比的眼睛,不偏不倚正与竺星河对上。
竺星河永远记得,那时瘦弱的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头发乱蓬蓬的,像一只未断奶的小野猫。
暴风已过,雨势减小,竺星河的船缓缓调转,准备驶出这座临时停靠的海岛。
那小女孩像是忽然醒悟过来,手脚并用爬上礁石,竭力踮着脚,大声问站在船上的他:“你是神仙吗?”
那时的他,其实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
只是他一袭白衣,撑着描绘仙山楼阁的杏黄油纸伞,尚带稚嫩的轮廓上,已经初显摄人的光华。
他撑着伞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又问:“是我娘让你来救我的吗?他们说,我娘去天上了……你会带我走吗?”
他看了看面前这荒岛,又看了看这干瘦的小女孩,微皱眉头。
魏乐安看了看她,说道:“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的海岛上活不下去的。我们不带她走,她会死在这里。”
冯叔则摇头道:“这种陌生海岛,捡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孩回去,不妥,不妥。”
大船即将离去,那小女孩急了,跳下礁石,冒雨在沙滩上狂奔,朝着他们的船大喊:“娘,娘!别丢下我!”
她小小的身子扑入水中,固执倔强要追上他们,似乎不惧淹死在海里。
听着她的哭喊,竺星河忍不住回头看她,又听到魏乐安说道:“我想起来,公输师傅说,想要找几个有资质的孩子,培养后人。你们看那小孩的手……”
她已经被海浪扑入水中,却还在水中沉浮,固执地冲他们招手,企图让船返回来。
那时小小的她,便已有了一双比寻常女孩子都大一些的手。微黑的皮肤下指骨稍凸,带着常年攀爬礁石留下的伤痕,却一望可知极灵活又极有力。
竺星河终于开了口,说:“让她上来吧。”
他们放下了跳板,让她攀爬上船。
许是因为太累太饿,又或许是那日的雨太大,在跳板的最高处,她脚底打滑,差点跌下海去。
他一手撑伞,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用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双脚蹬在船身上,狠命翻上甲板。
就在跌进他怀中那一刻,她破烂的衣襟被栏杆上雕刻的鱼嘴勾住,怀中一个破旧香囊从她的怀中掉出,直直落到了大海里。
在她失声低叫中,它被巨浪瞬间卷走,沉入了深不可及的海中,就此无影无踪。
后来他才知道,那香囊是她父母唯一的遗物,里面有一张纸条,她娘说,可以用它找到家。
她是遗腹子。父亲出海打渔不幸遇害,怀有身孕的母亲被海盗掳去,在土匪窝里生下了她。
她五岁时,海岛匪盗火拼,母亲受波及死去。而她在尸堆中等了半个月,吃着生鱼和海蛎子,终于在那场暴风雨之中,等来了路过那个岛暂避风雨的,他的船。
竺星河经常回想起那一刻,耿耿于心,难以释怀。
如果那个时候,他早一点答允带她走,或者他不是随意地伸出一只手,而是用双手拉住她,也许阿南那个香囊就不会丢掉。
她或许,就能找到自己的家了。
她姓什么;她从哪里来;她的父母是谁;她是否还有家人亲族……
从此一切都成了永不可知。
只是人生,再也没有或许。
因为心头这淡淡的歉疚,他在风雨之中,抱紧了再度沉沉睡去的阿南,就像抱紧十四年前那个喊着娘亲的无助孤女一样,似是永远不愿放开。
剧痛让朱聿恒从沉沉的黑暗中醒来。
眼前尽是绚烂的光点在无序跳动,伴随着耳膜中突突跳动的血脉流动声,让他狂乱郁躁。
他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轻纱帐幔,以及纱帐外流苏悬垂的宫灯,大脑的阴翳渐渐散开,看出自己身在孤山行宫内。
窗外是浩渺湖光,西湖似大了一圈。
他竭力撑起身子,解开衣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痕迹。
两纵一横,第三条血脉出现了。
这一次崩裂毁坏的,是阴跷脉。自照海穴而上,横贯身体内侧,赤红的血线与之前的两条纠缠相切,越显触目惊心。
他抿唇掩了衣襟。帐外的宫人察觉到他的动静,立即起身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