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恒敲门进来,看见她这副模样了居然还在化妆,不由皱起眉头。
阿南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又给自己的脸颊打了些粉色:“脸色太难看了,我死都要死好看些。”
可惜朱聿恒并没有注意她的妆容,目光只落在她左颊和脖颈红肿的擦伤上。
她被衣服遮住的身躯上,不知道还有多少未曾被人察觉的伤痕。
他的目光与她在镜中交汇,他看见她的眼睛在水下太久而布满了血丝,疲惫微肿。
他再也忍不住,开口问:“为何要如此逞强?我让你等待你不等,这么急着把自己的命拼上吗?”
阿南听他这质问语气,本想问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但抬眼看见他眼中的关怀与焦急,不知怎么的心口一暖,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应道:“是是是,我知道错了。”
这没正经的样子让朱聿恒不由皱眉,哼了一声,端起旁边的碗递给她。
阿南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姜茶,正好驱寒。
她捧在手里慢慢喝着,朝着他微微而笑:“阿言你可真贴心。”
朱聿恒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而她得意忘形,凑到他耳边低笑道:“这次你护主有功,我回去好好犒劳你。”
朱聿恒别开头,正不知如何对付这个惫懒的女人,目光却扫到她妆盒中的一支螺黛。
他看着这支泛着暗青微光的螺黛,问她:“你用的是什么眉黛?”
阿南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随口道:“金兰斋的远山黛,怎么了?”
“二两银子一颗的那个?”朱聿恒的眼中含着她看不分明的复杂情绪。
阿南笑一笑,随手拿起来对着镜子描了描自己的眉:“怎么了,怕我用不起?”
可惜她在水下太过疲惫,手有点虚软,眉毛画得不太像样。她叹了口气,拿绒布沾了点面脂,将眉毛又擦掉了。
“怕你麻烦大了。”朱聿恒望着她绒布上的颜色,道,“那朵留在苗永望身边的青莲标记,和描在行宫亭子上的那朵青莲,都是用远山黛画的。”
“你这么一说的话,好像是的。”阿南回头看他,“这么说我又在现场,又用的是同样的眉黛,嫌疑很大?”
“非常大——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越绮霞,成为最大嫌疑人了。”
“别吓我啊,又来了?你之前还曾怀疑我在宫中放火,一直追着我不放呢!”
朱聿恒凑近她,海风从敞开的窗口吹进,自他的唇上掠过,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所以接下来,我得盯着你不放,也不许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不得擅自行动。不然的话,朝廷会立即对你采取行动的。”
“好怕哦,我何德何能让阿言你亲自盯着我?”阿南夸张地拍着胸口压惊,随即笑了出来,“我救过顺天百万人,我为朝廷立过功,你不会这么残忍吧?要让我下狱和绮霞作伴吗?”
日光波光交相辉映,照得她的笑颜灿烂明亮,那些可怖的暗局与可怕的凶案在这一刻的笑语中忽然远去。
朱聿恒一直沉在阴霾中的心也如拨云见日,甚至让他的唇角也微扬起来:“放心吧,绮霞已经没事了。对了,你给她做的金钗,她挺喜欢的。”
“那就好,希望她的麻烦能快点解决。”阿南见镜中的自己已不再难看得像个死人,便朝朱聿恒勾勾手指,捧着姜茶晃出了舱门。
下水斩鲨的人已一一上船。人群中有一条身影按住甲板翻舷而上,身形利落远超他人,带起的水花都比别人少。
那是个瘦长黝黑的少年,大约十七八岁年纪,滴水的眉眼黑亮似漆。他身量不算高大,身形似一条细瘦的黑鱼,每一寸肌肤骨骼都最适合下水不过。
阿南的目光在他厚实而筋骨分明的手脚上停了停,问朱聿恒:“你带来的?他水性可不错呀。”
朱聿恒道:“他就是最早发现水下青鸾的疍民江白涟。此次他受邀共探青鸾台,水下的情况,你尽可一一对他讲述。”
“啊,难怪!”
听到阿南的话,正在甲板上甩着头控水的江白涟朝她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你也不赖,一个姑娘家居然能只身从鲨群内杀出来,我们疍民汉子都不敢说比你强。”
“我还是疏忽了,不然不至于这么狼狈。”阿南目光落在他腰间的气囊上,眼睛一亮,“你这个气囊是带嘴的?让我瞧瞧?”
江白涟爽快地解下递给她:“这是我自己琢磨的。其实就是在取猪脬时多留了一截管子,再贴一根竹管将它撑起硬化。这样在吸气的时候既方便,里面的气也不会逃逸。”
阿南笑道:“难怪我琢磨不出来,因为我在海上,用的气囊是大鱼鳔做的,那东西可没管口。”
见他们讨论起下水的物什,朱聿恒也不去打扰,回头吩咐船只回航。阿南指着海底问他:“这水下,不探了?”
“先让水军把守这一带吧,反正城池就在水下,又不可能走脱。”
阿南迟疑着,似乎有些不想走:“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