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出了一口气,退了两步在椅中坐下。
“你接连两次陷入昏迷,给你诊治的魏延龄又突然出事,朕就知道,你肯定……出事了。”
宫灯晕黄的光笼罩在他身上,这位一向刚猛酷烈,令朝臣百姓畏惧胆寒的帝王,面容也似蒙上了一层黯然昏黄。
朱聿恒喉口似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早该知道,就算他瞒得过全天下,也不可能瞒得过祖父的,毕竟,全天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聿儿……”过了许久,皇帝才开口,声音有些低哑,“朕把魏延龄杀了。”
朱聿恒心下一惊,说道:“孙儿的病如此诡异,魏院使无力回天,罪不至死。”
“心慈手软,能成什么大事?”皇帝瞪他一眼,眼中满是腾腾的杀气,适才那一瞬间的委败仿佛只是朱聿恒的错觉。
“你可以容忍他躺上一年苟延残喘,朕无法容忍!因此我去了他家,把他那个号称尽得家传的儿子抓过来,让他把他爹给弄醒。他儿子说,就算醒来,也只能活片刻了——哼,片刻也够朕问清事实了,否则,朕抄了他全家!”
朱聿恒心知当时魏家肯定是人间惨剧。若魏家长子强行让父亲醒来,等于是他亲手终结了父亲的寿命。可若不让父亲醒来,魏家满门都要死。
他知道祖父一向手段残酷,可这次是为了他,他实在无法进言劝告,只能默然静听。
“聿儿,”皇帝抬起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他抬手握住朱聿恒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来,放在自己面前仔细地瞧着。
“你的命线,还这么长,怎么会只剩下一年时光?朕,绝不相信那个庸医的判断。”祖父包住他的手,让它紧握成拳,而他握着孙儿的双手,紧得仿佛永远不会松开。
“这个天下,将来朕总得交到你的手中。就算倾尽举国之力,付出任何代价,朕也要让你,好好活下去!”
幽燕长风(1)
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长久以来的颠沛奔波、对前路的迷惘、对即将来临的死亡的恐惧,都在这一刻,因为祖父的话,而化为乌有。
朱聿恒喉口一梗,只觉得一股温热冲上眼底,让他的眼眶热热的。
他勉强控制自己的失态,低低应了一声:“是。”
皇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对外面喊道:“高壑!”
门应声而开,常在御前伺候的大太监高壑,弓着背捧进来一个匣子,奉在皇帝手边,又立即退出,将门稳妥带上。
“看了你的信之后,朕命人将蓟承明所有遗物都筛了一遍,发现了一些值得注意的东西。”
朱聿恒打开推到自己面前的匣子,一眼便看见了里面那颗铁弹丸。他拿起来,考虑到那张开启的纸便是从蓟承明的暗格中拿到的,便将这颗弹丸按照之前的顺序,左旋一、左旋三……依次按了下去。
只是在所有步骤都完成后,他掀起桌布,用厚重的锦缎包住弹丸,然后按了下去。
弹丸轻微的啪一声,缓缓打开。
依然是分成八片散开的铁莲花,绽放在金红锦缎之中,被绿矾油包围的琉璃之中,也塞着一个纸卷,如一点洁白莲心。
皇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取过纸卷,展开来。
纸卷不大,上面赫然是蓟承明的字迹,写着密密麻麻几行蝇头小楷——
微贱之躯叩首再拜:蓟某以此残躯奉匪首而偷生,非怕死而贪生也,只图一死以报旧恩。一甲子之期将至,顺天城下死阵待发,届时全城尽化齑粉,天下大乱正是可趁之机。以我辈微躯祭献火海,伏愿我朝一脉正统,千秋万代!
这张字条仓促写就,没有落款也没有称呼。
“一甲子之期……”皇帝思忖着,抬眼看向朱聿恒。
朱聿恒略一沉吟,说道:“至正年间,关先生(注1)北伐,攻陷元大都之日,距今正好六十年。”
不必再明言,皇帝也已想起了,近年在山东有愈演愈烈之势的青莲宗。
“登莱各州逆乱不断,难道这蓟承明竟私下信奉青莲宗,与乱军勾结,企图重建六十年前的韩宋?”皇帝冷哼一声,眉宇间暗带杀气,“顺天城下的死阵又是什么意思?”
“此事,正是孙儿此番仓促回京的原因。”朱聿恒将葛稚雅所说的话复述一遍,然后又道,“由此看来,蓟承明定是在修建皇城之时,寻到了关先生当年针对元大都所设的机关阵法,因此移花接木,欲利用当年旧阵,来颠覆如今的顺天城。”
“关先生……”皇帝沉吟片刻,才徐徐道,“他当年统领北伐军,一路北上直击元军、三战高丽之时,朕尚在襁褓之中,太、祖皇帝亦只占据南方一隅。其时天下共奉韩宋为主,而关先生正是韩林儿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他率中路军连下元大都、中都、上都,从中原腹地到荒漠草原,纵横万里攻无不克。可这样的人物,终究也战死六十来年了,又能留下什么东西,足以撼动京城?”
朱聿恒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