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葛氏,去世了。”
朱聿恒与阿南赶回乐赏园时,桑婆子正带着一群下人,一边哭天抹泪,一边陈设灵堂。
卓夫人去得急促,年纪又不大,家中灵牌挽联一应皆无。至于棺木,是她的大哥葛幼雄送来的,他回乡安殓客死异乡的族人们,没想到有一口却先让妹妹用上了。
阿南一进正堂大门,便看到呆呆坐在内室的卓晏与卓寿父子俩,面对着一口黑漆棺木。卓晏怔怔地抚着棺木,卓寿虎目含泪,父子俩都是悲难自抑。
如此情形,阿南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安慰他们。一转头,她看见被白布蒙住的博古架上,那个高大的青玉花瓶中,还插着一束荷花。
那是阿言之前送她的,她随手插进了瓶中。在如今这愁云惨淡中,显得分外扎眼。
她抬手将荷花从瓶中取出,却发现它粗糙的茎从瓶中勾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她皱眉一看,从瓶中带出的,是一双棉布的手套(注3)。这手套是白棉布所制,不知絮了多少层棉,织造得严密厚实。手指与手背的骨节处,有些许的磨痕,估计已经用了不短的时日,
“哪个下人这么马虎,把这种东西往玉瓶里塞?”
朱聿恒听她这么说,瞥了一眼,道:“这是王恭厂的东西。这手套下方织的云水纹,便是避火用的。”
阿南见手套下方果然有个浅蓝云水纹,再一闻上面果然有火、药味,又捏了捏手套,问:“普通厂工的手套应该没刺绣吧?而且按照这手套大小来看,很有可能就属于……那位身材矮小的卞存安?”
朱聿恒“嗯”了一声,表示赞同:“按时间算来,只能是他那日来拜访卓夫人时,塞进去的。”
“这岂不是很怪吗?”阿南抱着那束开得正好的荷花,朝他眨眨眼。
朱聿恒微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里面愁云惨淡的情形,让她收敛点。
她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别装了,你看到手套的一瞬间,明明就已经知道,卓家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她的气吹在耳畔,轻微萦绕。朱聿恒不自然地别开头,低声道:“在人屋檐下,你准备怎么行事?”
阿南抚弄着花朵,慢悠悠说:“好难啊,卓晏也够可怜的,我得想想怎么才能让他受到的打击小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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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注2:三仙丹,即氧、化、汞;密陀僧,即氧化铅,皆可制备中医外用药物。
注3:古代手套有叫手衣或者手笼子等,为了方便起见,本文就一律写成手套了。
旧游如梦(2)
卓晏坐在空荡荡的一室缟素之中,在母亲的棺木前为她守夜。山间松涛阵阵,夹杂着廊外下人们断断续续的哭声,更显凄凉。
卓父因悲伤过度差点晕厥,被下属们强行架去休息了。
葛幼雄给妹妹上了香,叹息着坐在卓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黯然道:“晏儿,你娘去了,你爹年纪也大了,以后你可要撑起这个家了。”
卓晏跪在灵前哭了大半夜,此时眼泪也干了,只呆呆点头。葛幼雄怕他倒下,拉他起来,让他坐着休息一会儿。
夜深人静,卓晏见他一直摩挲着手边一本书,那书页陈旧脆黄,但显是被人妥善珍藏的,无残无蛀。
书的封面写着“抱朴玄方”四字,一角绘着一只蜉蝣,翅翼透明,正在天空飞翔。
卓晏木然看着,问:“大舅,这是?”
“这是葛家的不传之秘,在我们举族流放之时,怕它万一有失,便将这本书封存,交给了你娘保管。上次你娘与我匆匆一面,忘了取出来给我,现在已经是遗物了。”葛幼雄长叹一声,道,“唉,你娘当年要不是因为这本书,也不会嫁给你爹。”
卓晏哽咽道:“我娘从未跟我提起她的以前,我也一直不知道她的过往,大舅您跟我说一说?”
“你娘啊……”葛幼雄黯然摇头感叹道,“你娘从小聪明好强,五六岁时就硬要和我们几个兄长一起开蒙。她读书习字比我们都要快一筹,尤其是阴阳术数,我们用算筹都比不上她心算。可也正因为如此,酿成了大祸。”
说到这,葛幼雄凝望着那口黑漆棺材,顿了许久,才又叹道:“到她十二三岁时候,夫子已经无书可教,葛家绝学传子不传女,雅儿又不能考取功名,她闲极无聊之下,竟打起了家传绝学的主意,潜入祠堂里偷了这本玄方,暗自学习。”
卓晏抹着眼泪,担忧问:“那……我娘学会了吗?”
“她拿了这本书后对照上面的法子,就学起了控火的手段。三年后族中一次考察,我在炼制胡粉之时突发意外,丹炉差点爆炸,幸得雅儿出手相救,才避免了一场大难。但也因此她偷学之事被察觉,押到了祠堂。当时全族老小聚集在祠堂中商议,若按族规来的话,偷窃族中重宝,要砍断右手。”葛幼雄伸出手腕,在腕骨上方比了一比,黯然道,“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求族中长老开恩,可一个个把额头磕破了也没人理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