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茹又点点头。
“好。”吴不平盯着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最重要的是,你知道殴打你的丈夫——陈适也会在场吗?你知道一旦你上堂,你将直面这个衣冠禽兽吗?”
“!!!”
沈葭睁大眼睛,差点要发火!
她怎么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这些时日,她压根不敢提这两个字,生怕吓着沈茹,可吴不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来了!
沈葭怒目以视,吴不平只当看不见,继续盯着沈茹。
沈茹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面色惨白如纸,她看上去马上就要晕倒,就在沈葭要上前去扶的时候,她点了点头。
沈葭一怔,她方才是点了头吗?
吴不平淡淡问:“大小姐,你为何要这么做?要知道,就算你不上堂,王爷和王妃也保得住你。”
沈葭也是这么想的,就算外面舆论哗然又如何,在这扶风王府,她总能为沈茹遮风挡雨,留出一方清净天地,让她可以抄抄佛经,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沈茹抬起眼眸,眼神依然胆怯,却透着坚定,这一次,她没有口吃:“我想,这一辈子,总要为自己勇敢一次。”
夜深了,院子里刮起凉风,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已经是初冬时节。
沈葭目送着沈茹被玲珑搀扶进了厢房,神色忧虑,眉心的结就没打开过。
吴不平察言观色,知道她是在为明天的事担心,笑着安慰:“王妃,放心罢,你长姐比你想的要坚强,我会陪她全力以赴。”
沈葭皱眉向她看来:“你为什么非得她出堂作证不可?没有她出场,这桩官司就打不赢了?”
“原因有很多,唔,如果你要问我的话……”
吴不平转着眼珠,笑问:“王妃难道想让大小姐终生活在恐惧中吗?”
沈葭愣住:“什么?”
吴不平却说起另一件不相干的事:“有一年,我去四川,取道广西,在一个山村借宿,那里有一个很深的洞窟,据传里面魇镇着邪祟,又有人说,底下是罪民坑,尸骨累累。村民们去河边挑水,宁愿绕远路,也不愿经过那个可怕的洞穴,小孩子们再调皮,也不敢去那附近玩耍。我不信邪,让人用绳索绑在我的腰上,将我放下去,我秉烛进去一瞧,你猜怎么着?”
沈葭的心提到嗓子眼:“怎么着?”
吴不平摇头笑道:“原来那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洞穴,只不过是深了一点、潮湿一点而已,里面也没有人骨,顶多一些动物骨头。我上去后,告诉村民,他们不信,有胆大的下去验证,才知道确实如此,从那以后,村民们挑水再也不用绕远路了。”
吴不平收起脸上笑容,神色认真道:“直面内心的恐惧,永远是一个人摆脱痛苦的最好办法。王妃心疼姐姐,我理解,但你对大小姐的过度保护,也发酵了她内心的恐惧,日积月累,丈夫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会越来越强大、可怖、不可战胜。她现在连门也不敢出,陌生人不敢见,看见高大点的男子就发抖,一夜睡不了整觉,总会因噩梦惊醒,这样算是正常生活吗?身上的伤可以痊愈,可心里的伤却很难好,只有让她去到堂上,直面给她造成这些伤害的人,明白那人不过是色厉内荏,并不值得害怕,她才能真正地开始新生活,而不仅仅是活着。王妃,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沈葭若有所思,其实她已经被吴不平说服了,这人的口才实在是好。
沈葭想了想,抬眼问:“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吴不平早料到她会问这个,笑了笑道:“也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她了你娘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吴不平抬起头,去看天上的月,过去这么多年了,记忆里故人的音容笑貌,宛若就在眼前。
“只要内心足够强大,便无人伤得了你。”
许多年前,那位身着男装的慧黠女子拦下要跳海的她,笑着对她这样说道。
堂审
第二日, 京城又下起了绵绵细雨,轰动一时的夺妻、殴妻两案在刑部大堂正式开审。
与上次一样,衙门里涌进无数百姓,连下雨都打消不了他们看热闹的心思, 因为人实在太多, 胡世祯不得已请示圣上,抽调了一支羽林军前来维持秩序, 陆羡与怀芸的婚期定在开春,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京营操练士兵,此次行动正好是由他带队。
军士们个个披甲戴胄, 荷戈持枪,杀气凛凛地壁立在大堂门口, 门槛处洒了石灰粉, 划出一条线,陆羡有言在先, 过此线者,格杀勿论。
百姓们低声咒骂着死丘八,却是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只能袖手塌肩地伫立在细雨中,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沈葭同上回一样, 乘轿来了刑部衙门,只不过上次她坐在轿子里,没有进去, 这回她却是要坐在后堂旁听。
她是王妃,又是原告的妹妹, 胡世祯于情于理都说不出个“不”字,只得吩咐下属在签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