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茶等物资运不去北方,这既是危机,也是难得的机遇,他们谢氏商行必须早做准备。
二人谈至深夜才各自睡去,那碗姜汤最后还是进了来旺的肚子。
第二日,谢翊在田庄头的陪伴下,巡视了各大茶叶制作坊。
碧寒山庄依山而建,背靠洪泽湖,水汽充沛,因为地势太高,多以山地、丘陵为主,所以不适合种植水稻,乡民世代种茶为生,出产的茶叶以毛尖和碧螺春为主,毛尖以明前采摘的品质最好,价格也最昂贵,碧螺春则在清明至谷雨期间采摘完毕,绿茶不需发酵,制作工序就是摊晾、杀青、揉捻、干燥四个环节,因为最近阴雨天气多,光照减少,茶叶品质也受了影响。
谢翊从竹篾盘里拈起一小撮茶叶,先闻了下香气,又放进嘴里品尝一番,只觉得味道苦涩,毫无毛尖的醇香之气。
“这是明前采的?”
“回七爷,是。”
“太湿,还要再晾晾。”
“是。”
谢翊出了工坊,又去巡视茶园,检查了田庄头说的被雨水冲毁的几处茶坡,虽已被堵好,但不太稳固,便让人继续夯实,在低洼地开挖深沟排水。
冷师爷昨夜四更才睡,又一大早陪他巡视茶庄,踩得两脚黄泥,眼见谢翊还要去佃户家里看看,忙笑着劝道:“东家,这么大的庄子,一日工夫也看不完,不如先喝杯茶罢。”
田庄头也是累得满头大汗,谢翊作为主子没什么好说的,从不涨租,就是人太精明强干,不好应付。
谢翊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凉亭,点点头:“也好。”
田庄头大喜:“小的这就下去泡茶。”
谢翊和冷师爷进了凉亭,亭上悬着块泥金匾额,上书“绿肥红瘦”四字,其时雨势已变小了,凉亭边不知是何人栽种,还是天生地养,冒出几株茶花,都是极普通的品种,被雨水打得花瓣零落,再看漫山遍野的茶垄,翠绿葱茏,果然是“绿肥红瘦”。
冷师爷摇着扇子,吟诵道:“‘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亭子的名字,倒是取得极合时宜的。”
谢翊嘴角笑容忽现:“这是家姐手笔。”
“哦?”冷师爷回首笑道,“我只知前东家极爱读《诗经》,却不知她也爱读易安居士的词么?”
“她读过的书很多,怕是连先生你也不及。”
冷师爷叹道:“早闻谢家三娘子雄心满腹,胸襟超群,莫说寻常女儿家,就连男子也不如,在下不能结交,实在是平生憾事。”
谢翊手臂搭着亭栏,道:“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慧的女子。”
他说这句话时,眼中划过一抹不太明显的情绪,就像万年不化的冰川,表面忽然多了几道裂痕。
冷师爷不禁有些惊讶,跟随谢翊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有如此外露的时刻,但不等他辨明那是什么情绪,谢翊就已恢复平日的淡然模样,抬起眼睫,目光放去凉亭外。
冷师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起身笑着招呼:“沈大小姐,相请不如偶遇,进来喝杯茶罢。”
茶庄
山间雾气弥漫, 沈茹穿一袭素白水墨衣裙,斜髻微堕,鬓如鸦羽,发间无多余修饰, 只插着一枚金钗, 撑着一把纸伞,自茶垄间款款走来。
到了绿肥红瘦轩前, 她收拢纸伞, 进来蹲了个万福。
“舅舅,冷先生。”
“下着雨, 沈大小姐怎么独自一人在外面行走?”冷师爷笑问。
沈茹答道:“雨中景致最好,我不过出来随意走走, 便没让喜儿跟着。冷先生叫我秀儿罢, 我如今已改名换姓了,叫尹秀儿。”
“秀外慧中, 尹姑娘这名字取得果然不错。”
冷师爷顺口恭维了一句,对于沈茹的事情他知晓的不多,只知道沈葭突然托宝隆钱庄的老板送来一封信,说她将沈茹藏匿在碧寒山庄,托谢翊照看一二。
谢翊当时并不情愿, 还写了封信将外甥女骂了一通,不过他向来刀子嘴豆腐心,虽嘴上不乐意, 还是照办了。
田庄头送来烹茶的竹炉和茶具,还有两瓯新出的春茶。
沈茹便替他们煮茶, 一套烫杯、冲泡、斟茶、分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用心钻研过, 抬手时,一截皓腕欺霜赛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十根手指如削葱一般,纤细修长,令人赏心悦目。
“舅舅请。”
“多谢。”
谢翊接过她递来的茶,二人的指尖触碰到,沈茹脸一红,急忙低下头去。
冷师爷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几人都捧了茶,却先不喝,品茗要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才是品其味,只见茶汤色泽碧中带黄,芽尖沉浮在其中,一旗一枪,茶香清淡,初尝时味道苦涩,而后才有回甘。
谢翊是品茶名家,喝过的名茶数不胜数,浅抿一口后,摇摇头,搁下茶盅。
“比去年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