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找一个合适用词:“就太……简陋了。”
当然,这种简陋,是针对于谢宅中其余房子而言的,谢翊这三间房舍不是砖瓦或木质结构,而是用竹子和茅草搭成,更像是山间用来度假的竹舍,虽有山野之趣,却不是长久居住之所。
绿猗园内遍植修竹,又是夜晚,北风呼啸,吹得竹枝飒飒作响,犹如孩童呜咽之声,冷不防一支绿竹被吹折,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令人倍感萧瑟。
连怀钰也瑟缩了一下,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望着堂屋外绿幽幽的竹林,忍不住道:“这也太清寒了。”
沈葭停下木锤,看着门外,喃喃念道:“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萧,连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忽尔回风交急,折竹一声,使我寒毡增冷。暗想金屋人欢,玉笙声醉,恐此非尔所欢。”
怀钰一脸见鬼似的瞪着她:“你被谁附身了?怎么突然吟起词来了?”
沈葭摇头失笑,继续敲碎冰糖,道:“这是我娘最喜欢的一篇文章,她生前常来这儿读书,绿猗园也是她取的名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怀钰虽不曾读过多少书,这一句还是知道的:“《诗经》中的?”
沈葭点头:“我娘酷爱读《诗经》,她常说四书五经中,只这一部还有些意思。我们兄弟姊妹小时候犯错被抓住,舅舅就罚我们抄写《诗经》,诗三百几乎被抄了个遍。”
怀钰忽然就想通了:“你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取自《蒹葭》?”
“可以这么说。”
沈葭想到什么趣事,笑起来:“也不算是抄了个遍,诗经三百零五篇,舅舅唯独不让我们抄《蒹葭》,所以我们小时候最喜欢这篇,常在舅舅跟前来回念,‘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怀钰接了一句,他将削好的雪梨扔过去,沈葭接住,拿起菜刀开始切丁。
“难怪你们沈园里头又是蒹葭园,又是什么鹿鸣台、什么关雎馆,原来都是源自《诗经》。”
“嗯。”
“你舅舅不是亲生的罢?”怀钰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沈葭抬头看向他,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怀钰在眉眼处比划了一下,“你们谢家人都是狐狸眼,你表姐和表兄都是,唯独你舅舅生了双桃花眼。”
沈葭恍然,原来这么猜出来的。
她就没怀钰这么聪明了,她知道谢翊的身世,还是从谢澜那里听来的。
谢翊并非谢老太爷亲生,而是谢柔从外面捡回来的流浪乞儿,一开始在谢氏商行里打杂,后来又被谢柔认作弟弟,入了族谱,这事当年还在谢家引起轩然大波。
谢氏祖上茶商起家,生意一直掌握在沈葭外祖父这一支手里,当年她外祖子息单薄,只生了谢柔一个女儿,东府那些旁支就差没放鞭炮庆祝了,谁都知道女儿没有财产继承权,等到谢老太爷入土后,这谢氏商行就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谁知谢柔打小就跟别的姑娘家不一样,别人家的女儿都梦想着嫁个如意郎君,她却是对做生意感兴趣,连抓周宴上抓的都是算秤金银一类物什,逗得谢老太爷抚须大笑,直呼“后继有人”。
待谢柔长大一点,她时常做男装打扮,跟随谢老太爷去广东、福建做买卖,她性子爽利,眼光精明,头脑清醒,论起谈生意的本事来,竟比其父还高出一头。
谢老太爷便准备给她招个赘婿,一起帮衬着家里的生意,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场海上风暴,掀翻了谢氏商行的船只,满船的人无一生还,谢老太爷也葬身海底。
噩耗传入金陵,谢老夫人当场就不行了,捶胸痛哭,骂老天爷要亡了她母女俩,东府那帮亲戚也在虎视眈眈,只等着丧事办完便分家产。
就在这时,谢柔一身孝服地站出来,说她要接管商行。
此话一出,谢家的人都惊呆了。
什么?一个女子,竟然妄图染指这么大的家业?
简直是无稽之谈!
在各种苦劝、威胁、利诱、辱骂等手段都无果后,东府的人一纸诉状将谢柔告去了应天府。
这一场官司打得是金陵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终因谢柔私底下买通了应天府尹,又请了个伶牙俐齿的讼师,由此赢下了官司。
谢氏宗族的长辈们拿她没办法,便只能拿她女子的身份说事,她一介姑娘家,迟早是要出嫁的,到时家业落到外人手里,岂非对祖宗不孝?
没想到谢柔听了,笑嘻嘻地当着祠堂列祖列宗的面,发了个誓,她立志终生不嫁,将自已的一生奉献给谢氏商行,否则不得好死。
众人一听,连毒誓都发了,只能恨恨作罢。
后来谢柔心血来潮,又要认谢翊为弟,谢家群起反对,有一个女继承人就够糟心了,再来一位来历不明的乞丐,他们也不用活了。
那时谢柔已成了商行说一不二的女东家,东府的人再怎么反对,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