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是十分糟糕吧。”他摇了摇头,“几乎所有你能想到的形容关系恶劣的词汇……都可以用在我们身上。”
邢司南看着他的表情,心往下沉了沉。
“你被停职……”他斟酌着道,“是和你父母有关系么?”
“……”楚白仰起头,午后的阳光越过树梢落在他的肩上。他朝着邢司南微微一笑,毫无血色的侧脸在阳光的映射下近乎于透明。
“我的身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蹩脚的、巨大的谎言……就像是阳光下的泡沫,稍一触碰,就会整个化为泡影。”
邢司南看了他几秒,突然伸手拉住他,而后用力把他揽进了怀中。
“别说身份了,我现在看着你,都觉得你快要化为泡影了,就跟故事书里的小美人鱼一样。”他抱紧了楚白,低声道,“至少你现在站在这里,你本身是无比真实的,不是么?”
“……”楚白静了几秒,卸了力,将重心放在了靠着邢司南的那半边身体上。他轻声道:“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你档案上的人生经历和你所展现出来的性格完全不符。”邢司南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但凡是稍稍了解你一些的人……要是有心的话,很容易发现不对劲。”
楚白又陷入了沉默。
邢司南试探着开口道:“你父母……”
“我父母。”楚白喃喃地重复了一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小时候,我家里总是很吵,我和母亲不怎么出门,总是待在卧室里,客厅里传来很多人说话的声音……”
“当然,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那些人对他点头哈腰的样子,觉得他高低得是个领导什么的。”楚白有勾了勾嘴角,有些讽刺道,“尽管我的整个儿童时期,唯一和他有过交际的,大概就是他喝醉了酒,对着我亲妈和我大放厥词。”
“‘父亲’、‘母亲’、‘家庭’……这些词的概念对我来说非常模糊。更何况,我也没有机会见到别人的父母,所以一直以为所有的父母和孩子,都是这样相处的。”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同,大概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在我有限的记忆里,当时他们对我的态度,都非常……”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措辞:“应该说……怪异吧。”
虽然已经在老何那里听过一遍一模一样的故事,但当往事被正主轻描淡写地提起时,邢司南的胸口还是难以遏制地感受到了异样的酸楚与疼痛。
他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小小的楚白,或许只比桌子高一点点,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永远像是个融入不了群体的、格格不入的异类。
他们憎恨他,厌恶他,背弃他,疏远他。孩童的恶意总是来的最直白纯粹,最不加掩饰,而像他这样的孩子,注定会成为被攻击和嘲弄的对象。
“等到长大一点以后,他们的态度就又改变了。与其说是讨厌我,倒不如说是在害怕什么……总之,我在那里度过了一个非常不美好的童年,直到我的亲生父母一夜之间双双殒命,而我的养父出于同情,收养了我为止。”
“被他收养的时候,我正处在人生最重要的成长阶段,而他害怕那些过去的经历和记忆会对我造成影响。为了使我能彻底摆脱过去,他做出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楚白道,“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我本来的名字不是‘楚白’,而是……‘楚晦’。”
他轻声地说出那个过去几十年里如同枷锁诅咒般阴魂不散地纠缠着他的名字。
“我听别人说,名字总是寄托着父母对孩子的情感与期望。”楚白冲邢司南笑笑,“就像你……‘邢司南’。司南是古代帮助人们寻找方向的一种仪器,而你也的确像你的父母所希望的那样,成为了那个在黑暗里为他人指引方向的人。”
“而我的名字……”他怔怔地看着某一处,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地开口道,“我从生下来那一刻开始,就是不详的,不被期待的。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早晚会害死我身边……”
邢司南眉头一皱,想也不想地道:“别胡说八道!”
楚白很淡地笑了一下,不像是开心,但也说不上有多么难过。邢司南抬起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疤,深吸一口气:“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楚白歪了一下头:“洗耳恭听。”
“我有一个朋友,他从小到大都很一帆风顺,成绩好,人缘好,讨老师和同学喜欢……简言之,他从来没为什么事情犯过愁。”邢司南道,“你知道的,像这种成长得特别顺利的人,长大后往往都有一些怪癖,比如说正常的东西很难再引起他们的兴趣,总是喜欢挑战一些高难度的事情,总是会去注意一些与众不同的人。”
“我那个朋友也是一样。”邢司南微微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了楚白的肩膀上,“他上大学的第一天,在走廊上遇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他没有看见我的朋友,可我的朋友却几乎是在照面的一瞬间,就被他吸引了。